資陽大營,田見秀一臉灰白的被帶入。
田見秀昔日一身明光铠早就沒了蹤影。
身上是破爛的短打扮,腳上一雙草鞋。
臉上都是黑灰。
看上去如同一個老農。
失敗後他一路狂奔,但是跑不過追殺的京營騎軍,隻能喬裝改扮,不過沒有路引,還是被抓獲。
大帳内,田見秀跪在地上,兩眼無神。
孫傳庭欣賞了一下這厮的表情,表示很滿意。
這也是多年的老對手了。
田見秀可是李自成身邊大将,絕對的嫡系,爲李自成沖鋒陷陣,立下了奇功。
“田見秀,你也有今日,呵呵,沒想到吧。”
田見秀頹喪的叩首,
“孫相虎威不可阻擋,小的早就和闖王,不,李自成講過,不得力敵,奈何他不聽建言。”
“呵呵,李自成嘛,席卷河南後就妄自尊大,自取滅亡,本相必誅之,田見秀,本相問你,你可知李自成藏寶。”
孫傳庭盯着田見秀道。
田見秀身子一顫。
“田見秀,能否活命,就看你的回答了,負隅頑抗,就是一個淩遲的下場,如交待藏寶下落,朝廷還能免除你的死罪,如一味欺瞞,呵呵,那就是千刀萬剮的下場,你且好生思量。”
孫傳庭道。
李自成瘋狂搶掠四川,攻取大小城鎮上百。
孫傳庭獲知其搶掠極多,但是在其資陽大營内隻是查獲五萬多銀兩,這根本不可能。
一些俘獲的流賊頭目交待李自成有藏寶,他将衆多繳獲埋藏,便于輕身上陣。
但是他們不是李自成身邊親信,隻是聽聞傳言,是否爲真都不知道。
而田見秀是李自成身邊的悍将,絕對的嫡系。
孫傳庭以爲這厮必然清楚。
田見秀偷眼看看孫傳庭,咽了口唾沫,咬牙道,
‘孫相,小的有家眷在成都,可否一同免罪,’
“可,隻要你交待出藏寶去處。”
孫傳庭幹淨利落道。
“孫相,決不可日後反悔,不可辱沒了您大學士的身份。”
田見秀再次道。
他心裏還是打鼓,有些官員說話從來不算。
“你當孫相是何人,休要呱噪,免得你後悔所言。”
陳明遇怒斥道。
孫傳庭眸子一冷,
“田見秀,你休要自誤,本相以爲不是你一個人曉得藏寶下落。”
田見秀身子一縮,
“李自成藏寶有兩處,一處在成都,一處就在資陽北邊的陽安。”
“成都具體所在,小的不知,隻是聽聞李過言及,約有七十多萬兩金銀,陽安所在有近五十萬兩銀子,小的可以領路前去挖掘,”
既然說了,田見秀就沒什麽想隐瞞了。
李自成搶掠了百多萬兩銀子,此番南下決戰,攜帶太不方便。
因此将大多數銀子埋藏在成都附近。
而臨近資陽,感覺是一場惡戰,攜帶太多金銀是拖累,而且可能失敗的情況下,埋藏起來作爲将來複起的資本。
兩個地點,成都的田見秀不知道,而陽安的卻是聽李過講了清楚的。
兩處藏銀事後都斬殺了兩百參與埋藏的流賊,防止消息洩露。
交待完藏寶,田見秀如同洩了氣的皮球。
隻等着自己的命運,能不能被免罪天知道。
陳明遇揮手,幾個親衛上前将田見秀拖了出去。
“給佟瀚邦下令,盡快追緝李自成,李過和他身邊親衛務必活捉,”
孫傳庭命道。
陳明遇立即手書軍令發出。
孫傳庭則是看了看面前的單子,諸軍陣亡三千一百餘人,負傷五千餘人。
損失戰馬六百餘。
擊殺流賊四萬七千餘人,俘獲五萬六千餘人,繳獲戰馬四千餘匹,不過其中大部分都是不堪用的馱馬。
戰損比孫傳庭還算滿意,畢竟李自成麾下悍匪很多,作戰還是很兇猛的。
...
鐵山臨近鐵平,佟瀚邦牽馬而行,他這一行千人都是如此。
這已經是進入山區,雖然山勢不算高,但是連綿不絕,加上林木旺盛,追擊不易。
雖然探知李自成等人就在前面不遠,但是很難追近。
“将軍,這樣追擊不是辦法,我等是客軍,追擊不便,還得讓當地土司一同追擊,那些才是地頭蛇。”
佟瀚邦身邊親将道。
佟瀚邦颔首。
特麽的太不容易了,入山後路線不熟,就是和當地土人問路,很多時候也聽不懂。
簡直是睜眼瞎。
“立即派出斥候帶去軍令,命鐵平土司,威遠土司,石井土司派出族兵圍剿李自成。我就不信,一萬多兩銀子的賞格他們不動心。”
佟瀚邦道。
強行命令,這些土司真不在意,真是天高皇帝遠,就是欽命又如何。
這些地區的土司相互争鬥,不給當地官員面子是常事,甚至作亂都是時有發生的。
他一個外地的軍将軍令毫無作用。
但是,重金懸賞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剛接到的大營軍令,李自成人頭懸賞八千兩,抓獲李過賞銀五千兩。
佟瀚邦也不知道爲何要活捉李過,而且懸賞這麽高。
但是他相信這足以讓那些土司頭子們瞪着紅眼珠子拼命。
...
鐵山東南的林地裏,一處荒廢的山寨,此處到處是灌木林。
李自成坐在一處土廟門口喘息着。
這一路上遼鎮騎軍緊追在後。
李自成等近兩百人險險被入鐵山前被追上。
最後幸運的領先兩三裏跑入了山中。
但是後面追擊兇猛。
李自成先後派出了兩股二三十人的親兵引得一些追兵離開。
但是後面還是有大股的遼鎮騎軍追擊。
好在是林地,追蹤不易,總算是擺脫了一段距離。
四周的親兵們正在埋鍋造飯。
可憐他們百多人隻有三口小鍋,還得輪班吃飯。
李自成看了眼就厭煩的移開目光,特麽的他這個闖王又成了草頭王了。
李過也跌坐在李自成身邊,毫無權将軍形象的躺在地上喘息着。
李自成拍了拍李過的肩頭,
‘過兒,撐過這一段,咱們爺倆還能複起,成都等處還有藏銀百多萬的,隻要孫傳庭離開北上,我等拉起人馬反攻回去就是了。’
李自成是給李過打氣。
也是激勵自己。
他可是知道這樣的狼狽奔逃,沒有點念想很快就崩潰。
李過悶聲應了,卻道,
“闖王,朝廷不同以往了,他們有錢了,聽說東邊奉節雲陽重慶一線發放了不少的赈濟糧食,隻怕日後流民不多。”
他們在成都也時刻關注東南重慶等地官軍動向。
以往官軍自己的糧秣不充足,一味勒索當地官員百姓籌集軍資。
越發的激發民怨,這也是四處流民不斷,很多人加入義軍的原因。
從這裏就可以看出朝廷财賦的枯竭,不惜固澤而漁。
但是孫傳庭此來,一路沿江赈濟流民,安撫地方,所到之處當地很快安撫下來,這是義軍最不願意看到的。
李自成撓了撓頭,苦惱道,
“也不知該死的皇帝老兒哪裏來的這麽多錢糧,真是可恨,不過,無憂,隻要拉起隊伍來,沒有流民不怕,多搶掠些鄉鎮,流民不就有了,讓他們一同随軍,看誰敢不從。”
裹挾百姓從賊是常事,将他們搶掠的一幹二淨,不跟着流賊走就要餓死,很多平常百姓迫不得已随着義軍造反,甚至被脅迫着拖家帶口的從軍。
這個過程極爲血腥,多少婦孺死在行軍路上,有些根本就是活活餓死,這些婦孺怎麽可能搶過有兵器的男人,根本吃不上飯。
這樣的血腥事李自成張口就來。
雖然他喊出的口号很多,闖王來了不納糧,那就是一個大忽悠,不納糧他怎麽養軍。
搶掠就是李自成的根本,他的崛起之路就是一條血腥之路,無數人的性命鋪墊的成王之路。
李過随意應了,他心裏不大贊同,他感覺孫傳庭這次的圍剿是不同的,能不能複起,可就難說了。
不過他不會和李自成分辯就是了。
他們剛剛勉強喝了口粥。
躺在地上小憩一陣。
忽然放哨的親兵發出了吼叫。
所有人驚恐的站起。
一個親兵跑來道,
“闖王,有土兵圍過來,可能有兩三百人。”
李過怒道,
‘一些土人也敢作亂,真是反了他們。’
不怪他大怒,四川土司兵和義軍交戰數十次,義軍沒有敗績過。
除了躲入山中外,他們的戰力其實很一般。
李過罵罵咧咧的抄起馬刀沖出,隻見從西邊有不少的土兵圍攏過來。
他們身穿着皮袍,有的光着膀子,拿着短刀,獵弓,小皮盾等等兵器,用土話喊着沖來。
李自成李過的親兵立即發射騎弓,登時一些土人慘叫倒地。
但是土人還是躲在樹後接近着。
“披甲,披甲。”
李過吼着。
他和三十來個親兵在其他人服侍下披上了鎖子甲。
沉重的魚鱗甲早被他們抛棄了。
剛剛披甲完畢,上百土人沖了上來。
李過帶着三十多個親兵沖上去。
鎖子甲不怕砍,就怕刺。
這些老卒心裏有數,甯可挨上一刀,也可以砍殺敵人,隻要别被捅一刀就可以。
很快,用傷亡十多人的代價,砍殺了四十多人。
土人們四散而逃。
他們身上的皮袍擋擋羽箭勉強,近戰砍殺等于沒有防護,而且搏殺的經曆也不如這些悍卒,不是勇猛就能解決問題。
李過大口喘息着,身上濺滿血迹。
好在沒有受創。
“過兒,走,”
李自成已經上馬。
土人不怕,怕的是被這些人纏住,遼鎮騎軍就可能追蹤而來。
抛棄了十多個傷亡者,李自成等人向南逃竄。
...
威遠土司一處村寨不遠處,倒斃着幾十個土人。
威遠土司派出了三百多族兵堵截李自成等人,卻是被李自成等人突圍而去。
佟瀚邦看着這個小小的戰場啐了一口,心裏十分不甘。
威遠土司頭人通曉他圍住了李自成等人,他就在二十多裏外。
佟瀚邦以爲怎麽也會堵截住李自成,哪怕圍住幾個時辰也好,結果他趕來就看到這。
李自成用十幾個人的代價砍殺了近百名土人突圍了。
佟瀚邦真想破口大罵,一群廢物。
不過現下大營軍令嚴苛,不得和土司發生沖突。
忍了吧。
再說,土司兵不濟,但是他們追蹤是真有一手。
總是能纏上李自成,這比他率軍追擊強多了。
如果不是這些土司兵,他可能早就被李自成甩脫了。
佟瀚邦在土司兵引領下繼續向南追擊。
...
一路南逃,先後遇到了兩股土司的圍追堵截,損失了近四十人。
現在李自成和李過的親兵隻剩下近七十人,其中有十來人是趁亂跑了的。
到了這個地步,有些人有了别的心思也正常。
從威遠南下跑了幾十裏,還算順當。
他們還是不敢走官道,而是從官道附近穿行。
這日進入了富平土司境内。
李自成等人在金井寨停留休憩。
寨子内狼藉一片。
很多土人被殺,寨子中有女人的哭喊聲,娃兒的啼哭。
李自成充耳不聞的坐在桌旁啃食着大骨,吃的滿臉流油。
“這些玩意也是夠了,弄出這些哀嚎來,”
李過一臉恨恨道。
他聽着這些慘叫心裏煩躁。
“行了,這些日子兄弟們苦了些,找些女人樂一樂,先由着他們。”
李自成不以爲意。
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有些人已經快瘋了。
李自成知道這時候不能阻攔,否則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兒。
李過悶聲吃着,他也看出來了,有些親兵雖然還聽命,但是很有不服氣的架勢,還真不能逼迫太甚。
“闖王,我等這麽走下去,也不是辦法,向哪裏突圍,還得拉起杆子來。”
李過道。
“去泸州一線,再拉隊伍,和京營遊擊,隻要他抓不住我等,哼哼,那就要孫傳庭好看,”
李自成冷笑。
這次他也算是吸取教訓了,再不和孫傳庭決戰,一味的遊擊。
他就不信孫傳庭還能在西南不走。
隻要孫傳庭離開,他就有信心複起,那時候一切說不定呢。
兩人還沒吃完,外間傳來火铳的轟響。
兩人驚懼的相互看了眼。
...
衆多的草鞋踏上了村中,一個帶着圍頭,圍頭上插着羽毛,身穿黑灰色的錦袍的中年人惡狠狠的看着金井寨中的慘狀。
這是他下屬的村寨,現在成了一個屠場。
村子裏隻是找到了十來個女人,她們哭哭啼啼的,被這些漢人逃犯禍害了。
剩下了男子和娃兒大多被滅了。
頭人發出了憤怒的嘶吼。
頭人一怒,征集了近千的土人瘋狂的追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