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陽城南,京營大營。
孫傳庭和陳明遇圍坐一處飲茶。
“子奇啊,你我如此閑散,罪過啊,”
孫傳庭苦笑。
資陽算不得是堅城。
但是戰前經過了流賊的整修加固加厚。
城内有六萬流賊大軍,由李自成嫡系部下賀珍還有田見秀和李定國守衛。
擺明要在這裏堅守。
之所以流賊敢這麽做是有原因的。
此處河道窄淺,大船進入不得。
艦炮無法抵達。
隻有十門随軍炮運抵。
京營轟塌雲陽城的一幕無法上演。
這就是流賊堅守的勇氣。
李自成的打算就是要資陽消耗官軍的軍力,對上的正是官軍軍力不足的弱點。
京營到此隻有三萬七千軍力。
其中步軍隻有兩萬一千餘人。
即使攻破資陽也要最少一兩萬的損傷。
這麽大的損失,京營必然喪失了戰力。
最大的可能是撤離資陽,防止成都的李自成主力南下。
京營主力受損,無法強攻。
秦軍南下,李自成并不怕。
秦軍是李自成多次的手下敗将。
隻要京營失去戰力,這次圍剿就會半途而廢。
‘孫相,李賊兩個可能,如果我軍在資陽傷亡很大,被迫退去重慶,他可以保存實力等待天變,如果我軍強行攻擊成都,他可以統領十萬主力南下,擊敗我軍後,禍亂全川,甚至出川入湖廣,再次複起。’
陳明遇對李自成的圖謀是洞若觀火。
這也是李自成的陽謀了。
‘如今的賊子也會拖延以待天變了。’
孫傳庭恨恨道。
“上一次他落入困境,就是建奴入寇解救的危局,現下他當然還是期望蠻狄救他一命。”
陳明遇冷笑着。
“可惜了,不能速戰速決,本相着實牽挂北方戰局。”
孫傳庭歎道。
他内裏其實相當心焦,雖然殿下來信沒有言明,但是他是什麽人,他預期建奴可能入寇。
本想盡快剿滅流賊帶領主力北上勤王,奈何李自成擺出步步爲營的戰法,就是避免決戰。
讓孫傳庭的期望落空,李賊果然叼滑。
“殿下已經言明朝廷糧饷充足,足以支撐圍城戰,我軍就鎖城資陽,這就該李自成頭疼了。”
陳明遇笑道。
“饒是李賊叼滑,這次也是逃不脫的,”
孫傳庭咬牙道。
孫傳庭和李自成争鬥十年了,每每讓這厮逃出生天,孫傳庭不得不承認,這厮能逃能打,需要逃跑的時候比兔子跑的還快。
是孫傳庭遇到的最棘手的巨寇。
這一次他要把李自成耗死在成都府。
“孫相,想來李賊更是頭疼,看看他如何解決糧饷難題吧。”
陳明遇幸災樂禍道。
孫傳庭哈哈大笑。
‘來而不往非禮也,本相也給李賊送上了大禮,他好生享用吧。’
...
成都昔日巡撫官署官廳内響徹了李自成的咆哮。
周圍的親衛都把視線移開,不敢看向李自成。
這位闖王把桌上的物件都掃在地上破口大罵。
‘孫傳庭真是個破皮無賴,竟是這等龌蹉手段,呸,虧他還是什麽柱石,雞鳴狗盜的東西。’
李自成憤怒是因爲,七八千的遼鎮騎軍分爲四隊正在成都左近肆虐。
伏擊了三個糧隊,焚毀了數萬石糧秣。
成都府左近的縣鄉中有不少的存糧,都是秋收打上來的,但是因爲遼鎮騎軍的肆虐,竟然無法運抵成都。
李自成恨的牙癢癢。
“大王,孫傳庭圍而不攻,擺明要鎖城,和我軍比拼糧秣,局面對我軍不利啊,”
牛金星抹着八字胡道。
他心裏也是焦躁。
京營橫掃湖廣,竟然沒有損失太多軍力,這讓他和李自成都是措手不及。
期待的坐收漁翁,最後自己也落了水。
現在境況不妙。
牛金星對上孫傳庭這個老對手也感到了無力。
“大王,官軍的騎軍實在太多,戰力太強,不好應對。”
官軍京營騎軍和遼鎮騎軍就是一個無解的噩夢,幾年前蘭陽大敗,朱仙鎮大敗都是官軍騎軍造成的。
現在他們還得面對這個難題。
‘成都府的糧秣還有半年,資陽的糧秣可以支撐半年以上,既然孫賊鎖城,我們就等,看看熬不下去。’
李自成咬牙道。
“正是,我軍當以拖待變,看看官軍長途輸入糧秣是否斷糧,再就是北面,嘿嘿,說不定還有驚喜。”
牛金星嘿然一笑,指了指北方。
“但願了,德州他們可是慘敗了,今年但願他們有膽子再來一次。”
李自成也很希翼這一幕。
“八年前建奴就是這麽做的,今年也有很大可能,我軍再敗,朝廷再無後患,然後全力出關嗎,建奴怎麽甘心。”
牛金星撚須道。
心裏話他對戰勝京營沒啥指望,兩敗俱傷是最好的局面。
建奴入寇的話滿盤皆活了。
“本王倒是期待建奴入寇,孫傳庭是如何手忙腳亂,皇帝老兒還得慌忙找他護駕吧,”
李自成大笑道。
“大王,現在收回糧隊吧,緊守成都和資陽,以拖待變。”
牛金星道。
李自成點頭,
“唉,隻能如此了,騎軍當真可惡,如本王有這般精銳騎軍,何懼狗官。”
他對這般精銳騎軍真是羨慕嫉妒恨了。
佟瀚邦感覺很郁悶。
遼鎮騎軍分爲四部,包裹了成都府,剛剛打掉了四個糧隊,結果成都府收回了所有的糧隊,李自成十萬大軍龜縮在成都。
面對這樣的一個大龜殼子佟瀚邦無能爲力。
他隻能繼續在成都附近遊蕩,一邊購入些糧秣,一邊報禀孫傳庭,請示下一步的行止。
...
朱慈烺最近在府中的日子過得很惬意。
畢竟有了劉薇在一起,總能牽手交流一下。
陰陽調和嘛,當然蜜裏調油。
朱慈烺回明這段日子是最逍遙的。
他也拒絕了兩人分房的規制。
像崇祯一樣,自己一個在乾清宮,周後在坤甯宮,其他妃子在各自宮殿。
呵呵,不翻牌子就孤家寡人在寝宮吧。
他不用問也知道崇祯和周後遠不如當日信王府的親近。
這樣的日子其實心裏相當孤寂,朱慈烺可不想經曆。
昨晚交流的激烈點。
将近子時才睡。
早上辰時初,朱慈烺醒了,看了看身邊的劉薇。
劉薇依偎他身邊,摟着他的左臂,眯眼睡的很香甜。
俏臉白裏通紅,滿滿的原生膠原蛋白,青春無敵了。
十七歲也是花朵的年紀。
朱慈烺看着食指大動,他用劉薇的發梢戳了戳劉薇的臉頰。
一會兒沒有動靜,就在他納悶的時候,他發現小妮子的臉頰紅了,睫毛忽閃忽閃的,呼吸沉重起來。
無良太子嘿嘿一笑,正要伸出魔爪,再來個晨練啥的。
劉薇眯眼看到了無良太子的惡行,嬌笑着躲閃。
外面響起敲門聲,
“殿下可否醒了。”
朱慈烺心中痛罵,該死的李德榮,不會又聽牆根了吧。
“何事鼓噪。”
聽聲音就知道朱慈烺很不爽。
好事被破壞,誰都發飙。
“殿下,李若鏈有急事求見,”
李德榮怎麽聽出殿下不滿,立即禍水東引,扔出了李若鏈這個背鍋俠。
朱慈烺聽了立即起身。
這麽早,李若鏈過來,那就是有大事發生,否則這點眼力見李若鏈還是有的。
劉薇也急忙起身服侍朱慈烺更衣。
門開,幾個太監女官也進來忙碌起來。
朱慈烺匆匆趕到大堂,李若鏈急忙跪拜,
“微臣驚擾天下,隻是軍情緊急。”
‘講。’
朱慈烺已經有了預期。
“殿下,從朵顔傳來多份急報,建奴數萬大軍接近朵顔,此外有蒙人輕騎不斷向朵顔彙集。”
李若鏈忙道。
“情況屬實,”
朱慈烺心中一沉,最壞的可能發生了。
“殿下,走私商隊,細作都發出了急報,應該沒錯。”
李若鏈道。
朱慈烺颔首,基本沒跑了。
八大蝗商被誅殺,橫行無忌的走私商隊主流被斷絕。
但是走私的暴利還是讓有些人铤而走險,從宣府各個堡出塞去和蒙人走私交易。
朱慈烺知道有需求就有市場,完全禁止幾乎不可能。
他命李若鏈也組織了幾個走私商隊聯絡臨近蒙人部落。
爲大明提供消息。
同時也是查緝走私,看看哪裏的軍将收取賄賂,縱容走私。
李若鏈也派出了一些有子侄在京的蒙人去往草原當細作。
可說錦衣衛對蒙人部落探查大大提高了。
這次就是細作大規模的發回了急報。
“繼續讓他們探查,看看是否能知曉對方軍力,”
朱慈烺道。
“殿下,隻怕很難,他們都是地位低下的部衆,”
李若鏈爲難。
畢竟時日很短,難以爬到高層,如今能提前示警實屬不易了。
朱慈烺點頭,
“試試無妨,看能否探明大緻軍力,”
李若鏈領命離開太子府。
朱慈烺立即趕往軍機處。
“周相,下令京畿所有州縣立即堅壁清野,官道沿線百姓撤離,各地諸軍立即動員,守衛城池,不可懈怠。”
朱慈烺的話讓周延儒臉色大變。
“陛下,這是建奴來了不成。”
‘正是,軍力還待探查,但是其前鋒已經到了朵顔。’
朱慈烺點頭。
“微臣立即傳令薊鎮宣府各處。”
周延儒拱手。
朱慈烺看出了周延儒的緊張。
這位果然不善兵事,聽到入寇神經緊繃,頗爲失當。
周延儒進入狀态,向各個府縣發出急令。
這些都是周延儒的事情了。
朱慈烺則是立即召集陳新甲、劉之虞、周遇吉、章鎮赫、吳三桂、劉玉尺等諸人軍議。
衆人彙集豐台大營。
此時的豐台大營已經全部動員起來。
人喊馬嘶不絕于耳。
“諸卿,建奴此番入寇,目的隻有一個,盡力燒殺搶掠,造成最大的破壞,盡全力迫使我朝從南方調集主力折返北部,因此,我軍要制定兵略,如何頂住建奴的攻勢,确保南方剿匪功成。”
朱慈烺看向衆人道。
清軍入寇的目的雙方都是心知肚明。
這次入寇和以往不同,朱慈烺相信其不再是單純爲了搶掠,毀壞大明根基。
就是爲了讓大明陷入兩線作戰的泥潭。
“據稱建奴也整編了軍力,此番應和以往有所不同,我軍當小心謹慎才是。”
劉之虞道。
‘正是,此番戰事,我軍隻要牽制住建奴大軍就可。’
周遇吉贊同。
随從孫傳庭南下的是真正的主力。
留守的騎軍和兩個戰兵營兵力不足,兩個補充新兵營大多都是新卒,沒有戰事曆練,剿匪尚可,迎戰建奴鐵騎是太嫩了。
可以正面迎敵的就是一萬八千人的騎軍和兩萬兩千人的步軍,一共四萬軍力。
宣府、薊鎮标營已經所屬兵力隻能布防各個城池,無法主動出擊,這就是作爲防守一方的無奈處,步步設防,處處窘迫。
防禦就是這麽被動,明知道建奴入寇在即,卻是無法猜測出從哪裏扣關,也就無從談及據守長城擋住建奴了。
實在是宣府薊鎮長城關隘數十處,沒有軍力處處嚴防死守。
“殿下,能否集結宣府、薊鎮、京營戰力,和敵人決戰,哪怕重創建奴,也足以讓其北返。”
陳新甲建言道。
朱慈烺苦笑,果然很符合陳新甲好大喜功的性子。
“德州之戰在于偷襲,出其不意,如今數萬軍決戰,其中步騎無法同步追敵,如果長程追擊,建奴鐵騎機動性太強,可避戰,可設伏,行蹤不定,太過兇險,戰與不戰,何時決戰盡在建奴手中。”
劉之虞搖頭。
以往明軍吃虧還少嗎。
步軍追擊騎軍,想想松錦大戰吧。
德州是利用女真營屏蔽了建奴的斥候,突然出現,和現在的形勢不一樣。
“盡起騎軍追蹤清軍,讓其無法全力搶掠,利用長程火力不斷殺傷,迫使其盡早撤離,再者,将步軍彙集在通州,如果其過通州左近,則步騎合流和建奴決戰。”
劉之虞建言道。
這就是兩部分準備了。
在通州左近州縣是可以和建奴決戰的。
如果建奴避免決戰,則是步軍絕不追擊,而是騎軍追随其後騷擾殺傷,迫使其盡早北返。
朱慈烺想了想,沒有别的辦法,這是如今最佳的方案,于是點頭,
“照此辦理,本宮立即給騎軍調撥一七式火铳,讓其有長程火力,調集京營登州營、鳳陽營、補充營前往通州,舊軍留守京城,劉之虞前往通州爲此戰督帥。”
劉之虞昂然起身領命。
這是他期待已久的,能作爲一方督帥出戰是其最大榮耀。
朱慈烺看向陳新甲,
“陳兵部,所需糧秣兵甲五日内齊備。”
陳新甲起身拱手領命。
“章鎮赫、吳三桂、劉玉尺,你等統領騎軍随時準備出擊,諸事不決以章鎮赫爲主。”
朱慈烺命道。
三名軍将急忙領命。
隻是朱慈烺注意到了吳三桂的臉上有悻悻之色。
顯然,沒有以他吳三桂爲首,有些不爽了。
“此戰幹系國運,能否平複天下,就看此戰,因此諸君當奮勇殺敵,但有臨陣拖延不進者,殺無赦。”
朱慈烺有意無意的瞥了眼吳三桂。
這厮有些飄了。
爵爺如何,讓你聽章鎮赫的,你就得從命。
衆将躬身應諾。
吳三桂多伶俐的人,被朱慈烺掃了一眼,當即正色拱手,心中驚懼,殿下威壓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