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抵達甯遠是八天之後了。
阿巴泰在哈查的引領下抵近了明人建造的城池。
隻有半月的時間,城池已經有近三丈高了。
磚石從船上調運,然後水泥堆砌粘合。
和以往建城全然不同。
水泥幹燥的速度就是快。
在夏季不用一天就凝固,明軍面臨的不是幹涸太慢,而是太快,裂縫太多的問題。
不過,沒指望這座城池支撐幾十年,有些裂縫也是可以接受的。
現在城池正在最後的加固,垛口建立後,三丈高,兩丈餘厚度,周兩裏,作爲一個橋頭堡足夠了。
“哈查,你任由明人建城,你可知罪。”
阿巴泰很憤怒。
爲什麽不在最初就猛攻明軍。
現在城池要建成,此時攻擊傷亡慘重,京營明軍有堅城可守,想想臨清吧,折損了多少人攻取不下。
“輔國将軍,末将冤枉,”
哈查一指遠處,
“末将命漢八旗沖陣,明軍水師重炮轟擊,這裏距離海岸太近,數十門火炮猛轟,我軍傷亡慘重啊,”
阿巴泰一怔。
他發現他的思路有問題,總是忘了明軍艦炮的威脅。
其實他在旅順新城領教過明軍水師艦炮的威力,頗有地動山搖的威勢。
讓多爾衮統領的大軍無可奈何。
最後攻擊是在冬季封海,艦隊離開後才進行的。
當然結果是損失慘重。
這個古怪的城堡也是如此,和旅順新城同樣的怪模怪樣,同樣在艦炮的防護下。
也難怪阿巴泰如此,他戎馬生涯一輩子,都是陸上厮殺,和水師征戰這是第二次而已。
阿巴泰估算了一下,大約把他的兩萬人全折進去,也攻不下這個城堡。
無奈下,阿巴泰隻能圍困住這個城堡。
然後向沈陽發出了急報,說明戰局,他隻能防禦,無法進攻,除非沈陽出動大軍,甚至征伐漢人作爲炮灰,否則無法全力攻城。
阿巴泰很無奈。
阮季倒是輕松寫意了。
清軍半月趕來符合贊畫司的預期,這是從甯遠到沈陽的距離決定的。
隻要過了半月清軍大隊才到,他就再無憂慮了。
如果說登陸當初,甯遠清軍猛攻,可能造成兩敗俱傷的話。
那麽現在清軍不扔下五六萬之衆,無法攻克城堡。
阮季不信清軍這麽無腦的狂攻,如果清軍敢,他不介意與敵同亡,值了。
又過了五日,城堡完工。
很粗砺,裂縫很多,什麽台階,坡道都是倉促完工,按照以往的城池标準看,沒法入眼。
但是在這個戰地,能快速建成這個城堡就是奇迹了,不能要求太多。
阮季命水師向城堡運送大佛郎機。
新式火炮使用後,水師的大小佛郎機火炮就成了雞肋。
現在正好用在城堡上,對付建奴還是足夠用了。
于是二十門大小佛郎機安放在城頭。
火力擴展到三四裏,會讓猛攻的清軍損失慘重。
接着,留下了京營登州營三千名軍卒駐守,明人艦隊忽然消失在海面上。
阿巴泰松了口氣,看樣子明軍沒有大舉登陸猛攻的意味在。
...
二十天後,又是一股明軍出現在了耀州西南二十裏的遼河入海口。
甯遠的一幕再次上演。
明軍水師登陸,在遼河入海口西岸深水處靠岸,開始建造城池。
耀州不同甯遠,甯遠是臨近大明的前沿,囤積有重兵。
耀州隻有區區不足一千名的漢軍旗駐守,這裏既不是遼南,也不是遼西,大清的軍力也沒有那麽豐厚,因此駐兵不多,就是漢八旗中也是戰力較差的。
這樣情況下,耀州隻能立即向沈陽告急,這次耀州守備根本沒敢出城去海邊迎戰。
接到耀州急報的清廷懵了。
現今十萬餘清軍雲集,其中野女真就有三萬人,兩黃旗占據的野女真最多,達到了萬餘,餘者其他六個旗均分。
德州大敗後,如果沒有野女真的補充,清軍無法再次攻伐大明。
這次野女真成了重要的炮灰。
但是漢八旗遠遠無法恢複原先的軍力,現在也隻是調集了兩萬人出征,蒙八旗一萬五千人。
滿八旗四萬,這就是出征大明的主力。
在朵顔境内還能彙集兩萬蒙人輕騎。
現在的蒙人也開始内讧,距離較遠的一些蒙人部落向西北脫離,不願奉诏了。
德州大敗,蒙人輕騎損失很大,加上這兩年明軍騎軍不斷出關打草谷,很多蒙人部落向北脫離。
損失慘重的遠征誰也不願加入,天知道折返草原的時候,自己的部落是不是被其他人吞并了。
德州慘敗的後續影響接連出現。
不管怎麽說,大清還是拼湊了一支遠征軍。
對于如今軍力空虛的大明北方來說還是一支強大的軍力。
最起碼能做到全身而歸,搶掠多少那是另一個問題了。
就在大軍開拔前的三天,黃太吉接到了耀州守備的告急。
氣的黃太吉氣血翻湧。
伐明遠征從來沒有這麽坎坷過。
運籌時候就接連遇到挫折。
黃太吉隻能再次召集衆人共謀國事。
再次彙集勤政殿的權貴大臣們臉上寫滿了煩躁。
每每在出征前出現亂子,誰的心情都不好。
關鍵是等不起,如果繼續拖延的話,籌備的糧秣不符使用,無法維持大軍遠征。
十萬餘大軍月餘的糧秣加上戰馬消耗,怎麽也要三十萬石。
掏空了大清的糧袋子。
而現在明軍再次出現,如果拖延下去,糧秣就會短缺,大軍在攻入大明腹地搶掠前就要斷糧,怎麽遠征。
‘諸卿,此番廷議,要議定是否繼續伐明。’
宦官代黃太吉發出了靈魂之問。
衆人面色凝重,這次非同小可,決斷幹系大清國運。
‘陛下,臣以爲當謹慎,如果我大軍盡出,明軍從海上入寇,而且來者還是京營主力,隻怕。’
濟爾哈朗反對全軍伐明。
好嘛,大軍主帥首先提出反對意見。
“陛下,距離封海還有兩月,如果我軍出軍,而明軍東來,耀州到沈陽隻有三百多裏,半月可抵達,”
剛林也反對出兵了。
耀州的地點和甯遠不同,明軍從甯遠登陸,隻有一條路,向東北開進,而且是沿着狹窄的河西走廊,到沈陽足有五百裏。
而且途中還有塔山、杏山以及錦州這個堅城。
這也是黃太吉最後決定暫時不理會甯遠東南那個讨厭的城堡,繼續伐明的原因。
那裏的威脅不算太大,事情可控。
相比下,伐明撕裂大明,讓南方的流賊死灰複燃,大明再次陷入内戰這個戰略目的更主要。
黃太吉的身子壞掉了,但是腦殼依舊是頂級的。
他的決斷維持伐明不變,留下偏師在遼西監看,通知代善、豪格、多铎等人在遼中等候支援足夠了。
但是現在,問題來了,耀州距離遼中腹地太近。
“陛下不可,”
洪承疇出列,
“明國主力京營一分爲二,北方不過數萬軍而已,就是登陸耀州也不過是佯攻,大明那個太子要的是拖延,隻要拖過一年,南方平定,憑着明國龐大的國力,休養生息數年,就足以攻伐我朝,因此決不能讓明國全力平叛。”
滿人權貴也知道大明的廣闊。
但是真正見識大明龐大無匹的,此時立于廷上的隻要洪承疇。
他這兩年研判那個明太子的改制,不禁甚爲佩服,有魄力關鍵是有手腕,步步爲營,絕不冒進,波瀾不驚的情況下就讓大明稅賦大增。
如果給他幾年時間精心運籌,大明國力滋長将會無可阻擋。
“洪學士,大明曠闊,我軍搶掠了北部,還有富庶的南部,如果明軍毀壞了遼中,我大清哪裏還有另一個遼中。”
範文程道。
他趨向保守,如果真有數萬京營明軍殺入遼中,不用破城沈陽,就在沈陽遼陽一線的鄉鎮殺戮一番,足以動搖大清根基。
大清可沒有大明的江南、兩淮、兩廣、閩南,那才是大明的錢袋子。
黃太吉身邊的兩個最重要的智囊也分裂了。
“正是,洪學士,某曉得你和明國皇帝有深仇大恨,但不可讓仇恨迷了心智,此番定策幹系大清國運。”
剛林道。
他刺了洪承疇一下,别想着借刀殺人,欺瞞陛下其心可誅。
洪承疇臉色蒼白,感覺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黃太吉皺眉,他忽然感到滿人上層對京營明軍有了懼意。
以往即使明軍登陸又如何,伐明必須是第一位的,而現在竟然争吵不休。
黃太吉點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多爾衮。
“陛下,我軍必須伐明,此番不爲搶掠錢糧丁口,隻有一樣,我軍所到之處搶光燒光,讓其北方處處烽火,迫使其南方的主力北上,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失去,大明内亂平息,我朝壓力甚大。”
多爾衮道。
他是堅決主戰。
不過,他不願主動說,隻因爲他和黃太吉關系太微妙。
黃太吉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多爾衮是有眼光的,極有才具。
看出了關鍵,這次伐明不在搶掠,甯可犧牲些士卒也要痛擊明國,謀取的是日後兵略上的優勢。
相比下其他人的眼光都差了些,或者說私心太重。
隻是可惜,此人卻是最大的禍患。
黃太吉提筆寫下,身邊宦官轉述。
多爾衮爲主帥,阿巴泰爲副帥,洪承疇從軍。
滿八旗兩萬,蒙八旗一萬,漢八旗一萬彙集蒙人輕騎伐明。
破關後,漢八旗折返,隻有騎軍入關。
這個谕令讓衆人面面相觑。
擺明這次伐明不爲搶掠了。
就是利用騎軍的速度燒殺,既然強調速度,甭指望什麽搶掠多少糧車,多少丁口牲畜,那些隻能拖累大軍行軍速度,銀錢都不可能,最多帶回來些金子。
這越發讓很多權貴不願伐明。
但是,黃太吉乾綱獨斷,其他人誰敢反對,别看這位半癱,個頭還是最大的那個。
廷議結束後,多爾衮、洪承疇被留下,黃太吉叮囑一番。
三日後,多爾衮統帥四萬大軍向西北開進,将會從廣甯向西進入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