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匹騎卒狂奔回城堡,城堡大門重新關閉。
尤裏克跪在地上屈辱的舉起了雙手。
但是他的腰杆還是筆直,面對撲上來的明人軍卒,他是有着自己的驕傲,明人就是土着罷了,不過是強大些的土着。
這是來源于歐羅巴人固有的傲慢。
蓬,一個軍卒用火铳狠狠打了尤裏克的頭部一下,尤裏克一下趴在地上,頭部劇痛,暈乎乎的,讓尤裏克差點哭出來。
‘你打他幹什麽,’
一個軍卒問道。
打人的軍卒道,
‘我看夷人這個德行就來氣,聽宣撫官講了吧,這些西夷人向明人收人頭稅,還特麽毀壞明人名聲,就是欠揍。’
感情打人的軍卒也是一個憤青。
尤裏克聽不明白,如果聽清楚肯定是委屈的痛哭流涕,就是一個拽一點的表情害了他。
八百人隻逃出十幾人。
剩餘的大多數都是死傷。
明軍沒有心思救助他們,隻是讓俘虜掩埋死者,傷者簡單收攏一起,自生自滅。
水師醫護先救助自己的軍卒。
在明軍這裏,自己人的性命高于一切。
孫應元則是很無趣,陸戰實在是太輕松了。
這樣的對手戰鬥力太差了。
他下令打掃戰場,向南撤離。
向北進軍是不可取的。
最起碼熱蘭遮城的重炮不是吃素的,到了一裏的距離上對方可以使用散彈,那個殺傷力就大多了。
而上峰交待的是對上熱蘭遮城這樣的棱堡,不要強攻,困死他們就行了。
卡隆則是看着三裏外的戰場欲哭無淚。
城内一下少了一半人,還是最有戰鬥力的一群人。
他驚恐萬分,不知道明軍大舉攻城是否能守住。
不過有一樣不用他擔心了,少了一半人,他不用擔心糧食不足的問題了。
一千人的标營軍卒抵達了安平鎮。
這座在熱蘭遮城西七裏的城鎮,東側不遠就是通往城堡的木橋。
南邊十裏就是大海。
鎮上有收稅所、教堂、學堂、尼德蘭人開辦的商鋪。
這裏的百多名明人被征用,他們有的是尼德蘭人的明人通譯,有些是從巴達維亞調來的明人書辦和教師,甚至有教堂學徒,商鋪掌櫃和店夥。
現在他們作爲尼德蘭人的雇員都被拘禁。
鎮上顯得空空蕩蕩的,其實鎮子中有幾百戶人家。
但是現在都是大門緊閉,他們還得等待最後的勝利者。
隻有最後的勝利者才能決定他們的命運。
劉钊等人負責審訊這些收稅的書辦和通譯。
‘名字,籍貫,在這裏作什麽的。’
劉钊看着隊對面臉色曬的黑紅的明人,從眉眼上看是明人的面相。
但是又是哪裏都不對了。
‘祖籍閩南泉州,從巴達維亞被招募來做通譯的,額,小的名字叫周幾,’
好吧,劉钊很不容易接受了這個奇怪的名字。
‘怎麽可能在巴達維亞被招募,’
“回大人,我們明人在巴達維亞附近有數萬人經商,巴達維亞的尼德蘭總督尼爾姆對明人很看重,甚至讓我們明人加入了議事會,幫助建造巴達維亞城。”
周幾有些驕傲的模樣。
劉钊冷笑一聲,關于南洋明人,殿下在海權論中已經點評,就是給西夷人做嫁衣。
一旦明人幫助建城完畢,建立起和大明的通商體系,然後勢力壯大到威脅起西夷人統治的時候,也就是西夷人揮舞屠刀屠殺明人的開始。
“你笑什麽,呂宋明人知道嗎,他們幫助建造馬尼拉城,開拓呂宋,建立農莊,西班牙人後來饒了他們嗎,兩次屠殺了近十萬人,你以爲那些西夷人很在意你們嗎,”
劉钊譏諷道。
“尼德蘭人不一樣的,”
周幾梗着脖子辯解。
如果不是階下囚,他這時候早就紅着臉大聲駁斥了。
‘怎麽不一樣,搶奪小琉球明人的土地,向他們強行收稅,奪取他們的武器,挑撥他們和土人的關系,敗壞明人的名聲,這樣對待明人,很不一樣啊,’
劉钊挖苦。
周幾終于不做聲了,有時候他不是不明白,是裝不明白。
任誰在小琉球看到這一切都清楚,尼德蘭人對明人是鄙視的,看重,呵呵,怎麽可能。
被打擊了氣焰的周幾一五一十的交待小琉球的庶務。
經過兩天的審訊,小琉球的情況基本摸清了。
小琉球的明人有三萬兩千人,近三萬人在安平一線,雞籠那裏有數千人,那裏還有兩個西班牙人建立的小城堡,不過被尼德蘭人占據了。
此外控制在尼德蘭人手中的還有中部和北部一些土人部落。
早先有六萬多人,這十年來屠殺了很多,現在剩下能有四萬人。
東部海岸還有數萬土着人,不過,尼德蘭人還沒來得及攻打,他們要先穩固西部和中部。
此外,北部雞籠還有幾艘戰艦,那是爲了掌控北部。
劉钊等五人碰了碰。
這個五人組都來自大明皇家庶務書院的同學。
加入水師後南下澳門,東進小琉球。
現在成了水師政務司的扛鼎人物。
“殿下已經定下了三年免稅的章程,三年後再行收稅,就是這一點就能收攏人心,不過這個人頭稅是否可廢除,尼德蘭人這個收稅很龌蹉,”
李季道。
‘我以爲不可,人頭稅這事打探了,就是爲了對付一些貴族投獻用的,據說西夷人中流行,這事我以爲必須報禀殿下,你等想想,殿下以往對我大明一些皇族、勳貴、有功名的士人招募投獻深惡痛絕,這個稅目殿下有用處說不定,’
劉钊不贊同,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有人點頭附和。
殿下在書院教授的時候,不經意間談及了大明有功名的人免稅問題,對雙方勾結,有利于雙方,卻是損失大明财賦的投獻深惡痛絕。
别說,這個人頭稅或可解決投獻難題。
“也好,那就報上去,讓殿下定奪,我等隻管貼出告示來安民吧,這些小民躲在家中不出,不利我朝收歸小琉球。”
李季道。
‘他們是想要繼續當尼德蘭人的狗腿子,’
吳立基鄙視道。
“他們都是流民出身,指望對朝廷有什麽恭順之心,不可能,還是殿下言及的,言利就是了,三年免稅收取民心,利于安撫他們,接收小琉球就行。”
劉钊道。
入海背棄中原之人,對大明已經絕望才能走這一步,談忠君那是笑談。
幾人忙碌半晌,共同上書殿下,幾人聯署。
送去水師,自有飛剪船向北送去天津。
...
李溪家中的大門敲響了,李溪的大兒子李楠去了開了門,劉準大嗓門響起,
“老李,走去看看,聽說明人擊敗了紅毛,現在貼出告示免稅三年了。”
李溪跑出來,語調都變了,
“不可能吧,官府啥時候給免稅了。”
他早先也些薄田,見過裏長等人的面目,免稅,怎麽可能。
‘我也是聽說的,去鎮中心官署看看,貼出來了,你去不去,’
劉準道。
那必須去,雖然不大信,但是萬一是真的呢。
“額,把你家大小子帶上,他識字,”
劉準這話,李溪贊同。
三人一同出門來到鎮中官署,他們看到教堂已經被封閉。
有些入教的明人在那裏愁眉苦臉的,顯然他們還有點接受不能。
鎮子中原有收稅所挂了安平府的官署牌匾。
外間的告示牆上圍攏了上百人。
其中一人用閩南話宣講着。
劉準和李溪一聽,好嘛,豈止是田賦免了三年,他們買入物件的交易稅也給免除,而且是永遠廢止。
“大郎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李溪問自家兒子。
李楠看了看,
“爹,劉叔,都是真的,還講了有人冒充吏目收取稅賦當即報官,”
登時,李溪和劉準露出喜色。
“這上面還說了,我們明人可以随意和土人交易,可以在家中保留刀槍防備土人偷襲,隻是不能保留甲胄,”
李楠這話他們沒什麽反響。
雖然是好事,但是和他們無關。
濁水溪上遊和土人定居的丘陵交界處總是受到土人的襲擾。
而他們這裏已經見不到土人了。
‘那個學堂呢,’
李溪問道,這個很關鍵了。
日後孫子長大了能不能識字,就看學堂是不是辦下去,否則他們的家境沒法讓送孩子開蒙的。
‘上面說了,學堂繼續辦下去,不過習漢文,廢止尼德蘭語,不得學習尼德蘭習俗,’
李楠的話李溪和劉準就記住繼續辦下去,這就好。
官署的告示牆處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聽到了這些好消息,這些明人都不願意立即離去,而是一起高興的談笑着。
還有些人說的高興了,買一壺酒慶賀一下。
李溪、劉準舍不得,買了些涼茶解渴,在這裏和衆人好生說了一番,很興奮的返家去了。
李溪的人頭稅也在三年免稅中,他的罰金也被廢止。
就是這一點就讓李溪竊以爲,官府來了也算好事。
很快,安平一線的明人聚集所在恢複了正常。
隻有些教衆耿耿于懷的去官署情願,希望重開教堂。
爲此官府發下告示,明确說明永遠封存,舊址将會改做他用。
...
沈陽勤政殿,所有權貴大臣聚集在一處。
黃太吉側卧在龍案後。
宦官唱喏後。
黃太吉示意了一下,大學士剛林出列,
‘陛下召集朝會有要事相商,經過數月的探查,探明明國大學士孫傳庭統領京營主力正在湖廣和四川剿匪,和李自成等巨寇決戰,因此其中原軍力空虛,卿等會商,是否趁機讨伐明國。’
衆人聽完表情不同。
卻是沒有昔日的立即狂歡慶賀。
這就是德州大敗帶來的後果。
如果是以往此時衆人早就彈冠相慶,人人奮勇争搶自己的份額,即使自己不能去,也要将自己的部衆送去征讨明國的大軍,否則在自己的部下面前沒法交代。
但是現在,衆人首先要做的就是盤算一下得失,因爲入寇大明,必然意味着傷損,可能還不小。
“陛下,明國傾國之兵一年來先後剿滅張獻忠、羅汝才、左良玉,收複了湖廣大部,今孫傳庭統兵西進四川,剿滅全國匪患近在咫尺,那時明國将會再無内患,有明太子監國,有數年休養生息,國力必然大增,那時兵鋒直指我大清,遼東将會烽火處處,因此,奴才以爲趁其主力南下,當起舉國之兵征伐大明,調動其軍力北返勤王,流賊在南方将會複起,如此大明又會南北兩面受敵,”
洪承疇第一個站出來建言。
按說他一個漢臣,在這個大事上不該先表态,幾個王爺還沒有出言呢,哪裏輪到他一個奴才首先建言。
但是如今的洪承疇絲毫不顧及這個。
家族被崇祯斬盡殺絕,洪承疇如今的執念就是滅了大明,報仇雪恨。
那些王爺權貴的眼光他毫不在意。
“臣附議,八年前明國匪首張獻忠、闖塌天等紛紛招安,李自成被打的隻剩下數千人,明國眼看就要蕩平匪患,我清國大軍讨伐明國,迫使明國抽調剿匪主力北上,因此南方流賊複起,聲勢大振,軍力擴充到百萬,此番也是如此,如果不趁機讨伐,坐看明國平複内亂,我朝當會是其下一個目标,”
濟爾哈朗出列道。
滿清權貴中,論對明國的了解,他是第一人。
他深知明國的廣闊富庶。
大清之所以能和明國抗衡,甚至還占據上風,就是因爲明國的内亂,讓明國軍力左支右拙,如果明國平複内亂,全力攻伐大清,憑着京營的戰力,絕對會給大清重創。
“臣附議,自請統兵南下伐明。”
多铎必須贊同。
他一向認爲德州敗的委屈,他大哥阿濟格死的凄慘。
和明國交戰,他是首先請戰。
代善也表示了贊同。
他現在垂垂老矣,須發皆白,但是頭腦不糊塗,知道這個機會難得。
多爾衮也表示了贊同,隻是他很不熱烈。
從心裏講,這幾乎是最後的機會,必須抓住。
但是他怕黃太吉趁機削弱兩白旗。
這是必然的。
豪格當然知道他老爹的本意,早就通氣了。
也是出言贊同。
黃太吉笑了笑,還算滿意。
隻是他的笑容如同一個巨大的骷髅鬼笑,曾經胖大的身軀瘦削的就剩下骨架。
隻是兩眼越發的深邃,黃太吉頑強的堅持着神魂不滅。
他擡手寫了些字。
身邊宦官陰陽頓挫道,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朕意出兵讨伐明國不臣,此番伐明,不在劫掠,而在毀壞其根基,行軍速度要快,丁口牲畜全部放棄,隻要錢糧。’
黃太吉指出關鍵,加快行軍速度,毀壞其國力,以往搶掠十萬丁口數十萬牛馬緩慢行軍絕不可行。
‘此戰關鍵在于迫使明國抽調京營主力折返京畿,然,我軍不得和明軍主力決戰。’
黃太吉定下基調,調動明軍北上就可,不能決戰。
多铎很失望,他藏不住心情,臉上表現出來。
但是其他人都理解,決戰就是賭上國運,可是要賭上國運,何不等待明軍出擊遼東,在遼東決戰,德州之戰讓他們明白,在明國土地上決戰利于明軍。
而且大清要做的是讓明國匪患再起,消耗其國力,然後尋機再戰,現在的當然要避免決戰,速戰對明國有利。
“此戰以多爾衮、濟爾哈朗爲主帥,洪承疇随軍贊畫軍機,代善、豪格、多铎、剛林留守國内,限期一個月征調各部,一個月後啓程南下。”
多爾衮一副了然的表情。
他和多铎必然被分開,隻要黃太吉還在,他和多铎就不會再有一同出兵的可能。
洪承疇心中快意。
大明啊,他又殺回來了。
議政已定,聖旨下達。
清國各處鄉鎮立即開始躁動起來,滿八旗蒙八旗漢八旗都開始集結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