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接近到三百步,西班牙人騎兵揮動着十字劍和騎槍嚎叫着催馬沖向了明人的騎軍。
明人騎軍也不慫,催馬迎戰。
雙方騎軍快速沖近。
很快就沖擊在一處。
雙方用弓箭相互射擊,不過寥寥幾十枝羽箭,對雙方傷害不大。
雙方騎軍對撞,這時候明人騎卒才發現,西班牙人的戰馬比他們的坐騎高出一頭。
這些西班牙人騎在安達盧西亞戰馬上,居高臨下的揮舞沉重的十字劍和騎槍攻擊明人。
明人用盾牌和兵器格擋,有的被直接砍殺刺殺,而他們的反擊因爲高度和速度上的劣勢,對西班牙人騎軍的傷害不大。
雙方傷亡比是三七開。
西班牙騎軍數量少,卻是占據了優勢。
一些身穿明光铠的騎士耀武揚威的沖陣,身上被刀砍也不在意,隻有騎槍可以刺穿。
而标營騎軍隊伍立即散亂起來。
西班牙人騎軍最起碼在呂宋島上參與平叛。
而廣州标營已經多年沒有戰事曆練了。
戰事不順立即慌亂起來,人數占多的騎軍反被西班牙人騎軍追擊着。
雙方的步軍相距六十步,西班牙人的火繩槍點燃火繩,而明人的步弓開始齊射。
砰砰砰,上百把的火铳擊倒了數十個明人軍卒,而明人軍卒的弓箭擊中西班牙人大多數是傷而不死,甚至可以帶着羽箭繼續作戰。
幾排齊射後,标營的步軍前鋒損失慘重,足有數百人被彈丸擊中。
前鋒軍卒開始膽怯遲疑,不敢前進。
而西班牙人火铳手放空後,長槍手劍盾手嚎叫着沖上。
這些人滿懷信心的沖入了明軍軍陣。
而明人前鋒因爲火铳的轟擊傷亡慘重,已經開始出現了退卻的迹象。
西班牙人的軍隊猛烈沖入破碎的明軍前鋒,登時擊潰了明人軍卒的反抗。
很多明人軍卒轉身就走,很多标營軍卒就是混日子的,打打順風仗可以,不是要送死的。
他們的潰敗,讓西班牙人大步追殺。
謝彬大驚失色,他急令黃漢等人統領親兵上前列陣圍堵軍卒,希望展開反擊。
暫時阻止了軍卒的潰逃。
但是雙方接戰,西班牙人整訓有素,這些算是職業軍人或是匪徒,經曆過鎮壓呂宋土着人的很多戰鬥,此外月錢充足,铠甲齊備。
而明人标營的軍卒三分之一沒有披甲,即使披甲也很少有鐵甲,都是棉甲。
上方近身搏殺,明人的傷亡遠在西班牙人之上。
很快再次潰散開。
很多軍卒躲避後陣軍卒阻攔,向兩翼逃離。
西班牙軍隊趁機向追殺。
這下,廣東标營大敗。
再也沒法組織有效的反擊。
西班牙人追擊了半裏多地,謝彬所部留下了數百具屍體,三百多人被俘,逃散數百人,隻有兩千餘人和百餘騎兵向北逃亡。
帕薩塔上尉帶着西班牙軍隊趁機向北追擊。
...
香山縣衙,兩廣總督沈猶龍暴跳如雷。
謝彬跪在下面一頭大汗,他臉上都是灰塵,汗水留下黑色的溝壑,這位參将極爲狼狽。
沈猶龍沒想到标營占據了數量上的絕對優勢,竟然大敗。
而且是在欽差大臣邢瑞學的面前,他的臉都被打腫了。
“混蛋,兩倍于敵,竟然大敗,你也配統領标營,屍位素餐的**,”
沈猶龍暴怒的指着謝彬,他就在謝彬面前居高臨下的狂噴,吐沫星子噴在謝彬的臉上。
謝彬都不敢擦一下。
邢瑞學在一旁皺着眉。
這個局面真是太尴尬了,他也想趁機有些功績,現在看好像要上書請罪了,有個屁的功業。
‘将城中的五百軍卒帶出去,将西夷人擊敗,快去,’
這次出征,标營在香山留下了五百軍卒,戍衛欽差和沈猶龍。
沈猶龍想補充謝彬軍力,戰敗西班牙人挽回局面,否則他怎麽向陛下和殿下交待。
“大人,非是屬下沒有膽量,西夷人火器犀利,我軍交鋒後一排排的倒地,傷亡巨大,再次出擊本将也不敢說取勝,倒是可能丢失了香山。”
謝彬不斷叩首。
經曆了這場脆敗,他算是明白了,雙方差距太大,尤其是對方的火器兇猛,軍卒善戰,而他的部下防禦有限,即使打造木盾出軍反擊的,但是那些軍卒毫無戰心,真的沒有勝算。
沈猶龍狠狠的給了謝彬腦袋一腳,謝彬滾到地上,頭上出血,他趕緊接着跪在那裏。
沈猶龍有些後悔了,太過失儀,沒了總督的氣度。
但是他真快被謝彬氣瘋了。
标營太爛了,爛到無以複加。
而偏偏他作爲兩廣總督,統領軍政,軍隊糜爛至此,也有他的罪責,他深怕朝廷怪罪。
“沈大人不可急躁,我京營五營步軍就以火器見長,本官深知火器的威力,不可輕敵,本官以爲當謹守香山,向天津水師告急,讓其派出援軍,聽聞鄭提督有衛隊過千,其中還有倭奴,十分悍勇,必可擊敗西夷人,”
邢瑞學道。
他不能繼續等待了,他已經對廣東軍卒完全失去了信心。
可别再來一次大敗了,那他的罪過不小,沒法翻身。
隻有來一次大勝才能挽回局面。
而他知道天津水師參與遠征遼南和朝鮮,還是頗有戰力的。
“這,”
沈猶龍遲疑着,太尼瑪丢人了。
是廣東的恥辱,也是他這個總督的恥辱。
“大人,再有一敗,局面不可收拾,到時候才是罪不可赦,”
邢瑞學急忙低聲道,這時候還顧及什麽臉面,保全官位要緊。
沈猶龍長歎一聲,
“就依大人所言吧。”
謝彬松了口氣,隻要不再出戰就好,他是一點沒有信心了。
...
翌日臨近午時,西班牙人軍隊一千人抵達了香山城外。
他們鼓樂不斷,擺放在城外明軍的兵甲,讓俘獲的三百明人戰俘跪在城下,羞辱着明軍。
沈猶龍氣的渾身發抖。
就是邢瑞學也是頭暈眼花。
被西夷人逼迫上門羞辱,這個罪過必須上書陳情了,陛下是否饒恕,天曉得了。
可是偏偏他們還不敢派軍出征,如果真敗了,香山也不能報,那就不可收拾,兩人都得去職待勘返京問罪。
兩人能做的就是緊守城池,在香山阻擊西夷人,等待援軍。
...
大濠島上的水師中軍大帳,鄭芝龍和張名振看着香山傳來的戰報面面相觑。
‘這可能嗎,标營數千人脆敗,逃歸香山,’
張名振點着急報道。
“咳咳,倒也可能,昔日,”
鄭芝龍苦笑着剛想舉例,昔日他大鬧福建沿海,将福建鬧得天翻地覆,很多官軍就是這般無能,但是忽然想起現在他不能談及這個,
“廣東标營雖然是募兵,不過多年沒有戰事,軍将也必然吃了不少的空饷,吞沒一些軍卒糧饷,軍卒士氣低落,軍心不在,脆敗是可能的。”
‘怪不得殿下言及要軍隊國家化,某本不以爲意,現下看來真是百無一用啊,’
張名振長歎道,他也曾在南方領兵,不過也曾參與多次剿匪,麾下軍卒有些戰力,廣東标營可是戰兵營啊,招募的勇士,這等戰力真是奇葩。
“張總兵,本督打算出動倭人、昆侖奴衛隊援救香山,當能挽回敗局,”
鄭芝龍道。
爲了向那位殿下表忠,他是不能退縮的。
‘鄭提督出動倭人衛隊足以,本将派出水師标營三千人,必要擊敗這股西夷人,’
張名振道。
他不敢大意,兩廣總督和欽差都在香山,香山決不能失守。
...
德佩沒有随軍前來香山。
薩帕塔率領一千人搶掠了香山城外的兩個鎮子,搶了不少的錢糧。
但是香山的明軍守軍還是沒有出城,哪怕他讓俘獲的明人女子穿着很少的衣物,在城下哭啼着,羞辱明人守軍。
薩帕塔隻能遺憾的折返回軍了。
他這點兵力攻堅是不可能的。
這天他剛從香山南側十裏,後面殿後的騎軍急報,一股明軍從東面臨岐鎮撲來,數量有數千衆。
薩帕塔當即決定留下再戰一場。
他的軍隊是保護澳門的田地收獲,澳門的糧食不能斷絕。
因此和明軍必然交戰,退回澳門地界和這裏作戰沒有大的區别。
而上次的大勝也給了他無比的信心,這些土着人的戰鬥曆練戰鬥意志都是渣渣。
他有信心再次擊敗數倍于己的土着軍隊。
何況上次戰鬥,他的傷亡不大,藥包彈丸的損耗很小,足以支撐一場戰事。
兩軍接近到三百步,薩帕塔驚訝的發現,對面的明人隊列裏竟然有數百倭人。
沒錯,是倭人,尤其是那标志性的月帶頭,薩帕塔見到過這種種族的人。
隻是數量不多就是了。
這就有些稀罕了。
不過,薩帕塔看了看他們矮小的身材,不禁一笑,沒在意。
‘将軍,請允許我等爲前驅殺敵,’
倭人衛隊的首領前田尤家躬身道。
閻應元瞄了眼這厮,心中很膩歪。
在閻應元看來,倭人所謂助戰真是多餘。
他率領的标營足以破敵了。
但是,既然張名振的決定,他當然不能抗命。
“前田,你帶領你的部曲從側面,”
閻應元做了一個側翼迂回的手勢。
他不想讓這些倭人打亂标營的陣勢。
京營出身的軍伍擺出都是豐台大陣,其他沒有操練過的軍伍還是别添亂了。
前田尤家大鞠躬領命。
立即帶着軍伍向西側轉進。
薩帕塔看出了明人側翼包抄的打算。
他立即下令,加強西側的防禦。
不過還是以正面爲主。
倭人的小身闆他也沒看上。
但是正面的這個明軍讓他有些吃不準了。
首先一個陣勢極爲齊整,陣勢比西班牙人步軍操練淬煉出的西班牙人方陣還要整齊。
再就是臨戰,忽然從後陣沖前大股的火铳手,前幾排都是密集的火铳。
薩帕塔預感這個明軍和以往的決然不同。
他立即下令剩餘的六十餘騎從東側沖擊明人的側翼。
雖然那裏有兩百名明人騎軍,不過在他看來破敵沒有問題,然後從側翼破開明軍的陣勢,減少自己步軍的傷亡。
雙方軍陣開動。
南邊是西班牙人軍隊密集的小号和鼓聲。
而北面是三千标營嘩嘩的齊整腳步聲。
兩百步,一百步。
雙方的火槍手槍上肩。
而此時雙方的騎軍已經沖近纏鬥在一處。
六十步,雙方的火铳手幾乎同時齊射。
砰砰砰,火槍活命。
彈丸橫飛。
這是經典的步軍對決。
火槍對決。
彈丸所到之處,雙方的前排都受到了嚴重的損失,撲倒一片,慘叫聲此起彼伏。
這是雙方首領和軍卒都沒有經曆過的。
閻應元幾次戰役,火铳手都是給敵人重大的打擊,然後長槍手跟上近戰搏殺,這是第一次遇到射程和威力相同的對手,前排火铳手傷亡最大的一次。
而薩帕塔也是心悸,這也是他沒想到的,以往西班牙人軍隊攻擊土着人,火槍居功至偉,接陣後往往擊潰敵軍,而自身傷亡很小。
但是這一次前排的百來名火铳手幾乎團滅。
雙方第二排的火铳手已經上前輪換,又是一次慘烈的相互傷害。
但是水師标營占據了優勢,畢竟他們的兵力占優,同樣一排火铳手,明軍的火铳手有三百名,而西班牙人隻有百餘名,火力倍數輸出。
明軍火铳手傷亡不足百人,而西班牙人一排火铳手幾乎被排槍槍斃。
不過有一點,雙方都算是整訓有素的軍隊,雖然傷亡慘重,雙方的軍卒依舊咬牙繼續互捶。
不過,三排火铳手輪轉後,當明人第四排火铳手齊火的時候,西班牙人軍隊火铳手已經傷亡殆盡,他們隻有三排火铳手。
而後面步卒的防護力遠遠不足。
以往他們和土着人交鋒很簡單,往往火铳手的幾次齊射已經讓敵人傷亡慘重崩潰。
因此他們沒有配備衆多的盾牌,登時被明軍第四排火铳重創,傷亡過百人。
此時,閻應元發出了全軍沖陣的命令。
登時後陣的長槍手刀盾手們嘶吼着越過火铳手向敵人猛沖過去。
趙四高舉戰刀,
“沖上,殺敵,”
帶領百隊向前沖去。
前方倒地有傷亡的火铳手,他們流出的鮮血,倒地的嚎叫,這些慘狀讓有些初戰的軍卒膽怯了。
趙四一連踢了幾個停下腳步臉色發白的軍卒的屁股吼道,
“沖,否則力斬,”
這幾個軍卒才想起來京營嚴厲的軍法,退後沒有寬縱,當即斬殺。
他們急忙揮動刀槍随着軍陣向前沖去。
薩帕塔慌亂了。
這是多年沒有過的事情。
他放眼望去,東側的騎軍差不多被敵人的騎軍完全吞沒,現在還騎在馬上的騎軍屈指可數,正在四散逃亡。
西側倭人也有火铳手,雙方西側的火槍手相互傷害的結果是西班牙人略占優勢,但是倭人嘶吼着揮動刀槍猛烈的沖來,氣勢驚人,好像擁抱近戰搏殺一樣。
而前方西班牙方陣前沿被徹底摧毀,被明人犀利的火铳撕得粉碎。
他看到了部下前所未有的絕望和恐懼。
已經開始有人轉身逃離。
說白了,西班牙軍隊在新西班牙和呂宋耀武揚威,靠的就是火器,他們在呂宋隻有區區數千的軍隊,憑甚麽屠殺當地土人,掠奪他們的土地,如果近戰早就被土着人殺光了,土着人不缺乏勇氣,隻是缺乏火力。
當西班牙人發現他們的火器不足以依仗的時候,先崩潰的就是他們,何況對方數千人排山倒海般的沖來。
有的西班牙人迎擊,但是更多的西班牙人向後就跑。
留下的區區百來人很快被标營明軍所吞沒。
有些被倭人揮刀砍殺。
剩餘的四五百名西班牙人奮力向後逃亡,在他們的慣例裏打不過逃亡或是投降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