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明軍大營,大股明軍騎軍洶湧而來。
李邦華率領一衆武将恭立營門前迎候,李邦華雖然被免職,但是還有看守之職,如果看守不好,那就不是他個人的問題了,家族都要遭殃。
李邦華看着全甲的騎軍軍卒馳過,心中羨慕嫉妒,京營整軍也有他的功勞。
正因爲他深知京營的戰力,才生出希翼之心,希望借助京營戰力立下殊功,日後入閣拜相不是夢。
不過現下看來,他還是太急躁了。
大學士、内閣次輔,五省總督的旗幟飄揚,孫傳庭和堵胤錫在衛隊随扈下抵達。
“罪人李邦華拜見孫相,拜見堵總督,”
李邦華躬身施禮。
‘孟暗啊,不必多禮,’
孫傳庭笑着下馬,長途跋涉,這位次輔大人常服上都是塵土。
堵胤錫也笑着下馬。
他們沒給李邦華臉色。
李邦華雖然挫敗,但這人敢于練兵,也有膽氣出戰,比朝中有些屍位素餐的強上百倍,再者,李邦華是進士及第,和他們相同,總要優待一番。
“某太過慚愧,辜負了陛下和殿下,”
李邦華臉色灰敗,雄心壯志付之東流。
“孟暗何必如此,昔日本相入獄年餘,坐看亂賊肆虐,常歎息不已,而允錫得罪吉王去職返家,現下呢,”
孫傳庭哈哈一笑。
李邦華拱手苦笑道,
“兩位都是某欽佩之人,孫相乃我大明柱石,堵總督提振我大明财賦,有功于社稷,某如何比得,”
“此番來前,殿下曾言誰能無過,盡心辦差就可,”
堵胤錫撚須道。
李邦華一怔,這裏面有說法了,殿下竟然這麽說。
李邦華将孫傳庭等讓入大帳。
孫傳庭當仁不讓的坐在主位上,馮名聖、虎大威、陳永福等人下面恭立。
“諸位,本相此來就是挽回湖廣敗局的,上番敗績,震動大明,諸位各有罪責,然陛下和殿下已經既往不咎,希翼諸位戴罪立功,”
孫傳庭威嚴道。
“謝陛下殿下恩德,”
衆人跪拜。
“馬上就要再次決戰,望你等奮起餘勇,剿滅亂賊,以功抵罪,以報君恩,”
衆人領諾。
他們都是松口氣,沒有大的罪責,最多是罰俸,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待得衆将退出大帳,孫傳庭看向李邦華,
‘左良玉進軍到哪裏了,’
“左良玉軍已經進抵大冶,正向黃州進發,”
李邦華道。
“看來大冶也被劫掠了,”
堵胤錫冷笑着。
李邦華搖頭一歎,誰特麽的當這個五省總督都被這個左良玉快折磨瘋了。
他也是如此。
“左良玉自某到任以來,不曾聽令拜見,早已經是聽調不聽宣了,今次大約是左良玉以爲孫相地位尊崇,不敢不來吧,”
“隻怕他是另有圖謀吧,張獻忠就是他的影子,他來就是把張獻忠帶來,張獻忠所部和我軍決戰之時,這個禽獸正好坐看,”
孫傳庭冷笑着。
左良玉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誰都看出來他就是一個軍閥,這次左良玉大約還是會坐視張獻忠和官軍死拼,然後他出來收拾湖廣殘局。
“隻是這次怕不由他的心意了,”
堵胤錫玩味道。
“張獻忠所部在哪裏,”
孫傳庭問道。
“張獻忠所部追擊左良玉所部,雙方三月内多次交手,不過左良玉一味避戰,張獻忠所部也無可奈何,今次他們沒有繼續追擊張獻忠,而是抵達了全口,某以爲其要和羅汝才聯合一處和我軍決戰,孫相不得不防啊,”
李邦華拱手。
‘很好嘛,他們聚攏一處才對,本相不怕多,就怕來的太少,’
孫傳庭哈哈大笑。
李邦華無語,如果不是孫傳庭聲望太盛,他以爲孫傳庭太狂妄了。
雙方合兵一處怕有幾十萬衆,就是加上黃州留守的官軍,也不過七萬餘軍卒,官軍如何敗敵。
“李邦華,殿下口谕,”
孫傳庭肅容道。
李邦華急忙跪拜,
“殿下命你戴罪立功,統領步軍死守黃州,此處是水師運糧到此的根本,決不可有失,”
“下官領命,”
李邦華叩首。
李邦華起身,
“下官敢問孫相,大軍要向何處出擊,何不固守黃州,流賊大舉而來,趁機反擊就是了,”
他已經聽出來了,固守黃州一線的還是以往敗退的本部,孫傳庭帶領的三千營根本無意留在此處。
‘我軍都是騎軍,固守黃州太浪費了,正可遊擊在外嘛,呵呵,’
孫傳庭頗爲神秘道,卻是沒有透漏他要出發的地點。
...
大冶北三十裏,左良玉駐足在一個土丘上,看着大軍蜿蜒向北。
他撚須沉吟不語。
“父親,我軍何必向北,讓官軍和張賊厮殺兩敗俱傷就是了,”
左夢庚嘀咕着。
“少公子,大帥自有籌謀,”
馬士秀嘿然道。
左良玉冷冷的看了左夢庚一眼,
“我幾日未說,就想讓你自己思量明白,結果你是如此的不智,爲父的當然希望孫傳庭和張獻忠羅汝才兩敗俱傷,隻是我軍不到,官軍人單勢孤,怎肯和流賊決戰,隻有我十五萬大軍抵達,孫傳庭才會出擊,你懂什麽,”
左夢庚一縮頭,
‘您也沒說啊,’
他隻敢小聲嘀咕着。
左良玉沒有理會。
“大帥,如果這次孫傳庭邀您去大營,您如何處置,”
馬士秀道。
“從今以後,這些大帥的大營本帥是不敢去的,某不是毛文龍那個蠢貨,而大明的督帥都是袁崇煥般的殺胚,”
左良玉冷笑道。
...
全口以北十裏,張獻忠、徐以顯和羅汝才、李岩圍坐在一處曠野。
雙方都不過帶着三百親衛。
桌案上擺放着酒菜,張獻忠和羅汝才豪飲不止,徐以顯和李岩各自搖着折扇微笑着,氣氛倒也融洽。
‘曹操,你個鳥人,喝酒還是偷奸耍滑,’
張獻忠瞪眼指着羅汝才浸濕的衣袖。
“哈哈,我老羅酒量不是你的對手,當然偷奸耍滑,你咬我啊,”
羅汝才也瞪眼道。
雙方忽然哈哈大笑。
還笑出了眼淚。
李岩和徐以顯賠笑着。
“行了,老羅,咱們特麽的也别玩心眼了,那是徐以顯和李岩做的事兒,”
張獻忠的話沒讓李岩和徐以顯動容,兩人面色不變,還是笑容可掬,
“這次孫傳庭來了,你也知道他不是善茬,李獨眼百萬沒幹過他,現在我雖然有二十萬衆,卻也不敢說必勝,這次你要出軍幫我,否則我敗了,你也跑不了,”
張獻忠瞪着眼珠子道。
“這個,”
羅汝才沉吟着,他沒想到上來張獻忠這麽直接。
“别像個娘們似的的遮遮掩掩的,”
張獻忠不耐道,
‘你的武昌府離着黃州最近,他要打也先拿你開刀,但是我黃虎不計前嫌,親自帶兵來援,你個球的倒是推三阻四的,信不信我立即退兵去鍾祥,’
張獻忠的話直接粗暴。
羅汝才卻是不急不緩,
“我當然願意和八大王一同對抗官軍,不過,我意你我兩軍從兩路攻擊官軍,我從河北,你從河南,共擊黃州,你以爲如何,”
“你小子還是那麽膽小,做不來大事,就怕我吞了你,”
張獻忠鄙夷的一指羅汝才。
羅汝才身後的幾個親兵手握刀把盯着張獻忠。
羅汝才一擺手讓親衛後退,他冷笑着,
“八大王說的是,不過李獨眼是怎麽對我和袁時中的,你大略知曉,你說我老羅還敢輕信他人嗎,”
“也好,不過有一樣,我就一個事,如果你不抵達黃州,我也會攻擊,大不了我退去承天府,彙合李定國,再行決戰,讓你和官軍拼殺,”
張獻忠冷笑着,想設計他,沒門。
“那當然不會,此時我兩軍當全力絞殺官軍,此戰勝利,湖廣乃至南京畿都可能是我軍的了,”
羅汝才笑道。
“但願如此,”
張獻忠舉杯。
“飲勝,”
羅汝才也舉杯。
忽然數騎從北飛馬而來,李岩迎上去。
過會他折返回來,皺眉道,
“探馬急報,孫傳庭率領騎軍渡江南下了,去向好似鄂城,”
幾個人面面相觑,這孫傳庭不在黃州固守,卻是南下什麽情況。
‘李岩,你不會想诓騙我吧,’
張獻忠道,他疑心病犯了,即使徐以顯他也不會全部信任,何況是羅汝才李岩。
“千真萬确,一會兒八大王也會得到急報的,”
李岩很平靜道。
“如此官軍分爲兩部,他要做什麽,”
徐以顯也懵逼,大戰将起,孫傳庭卻是分兵,鬧哪一出,沒見過啊。
“如果爲真,曹操你打算怎麽辦,不會坐看吧,”
張獻忠探尋的看向羅汝才。
官軍向南可能彙合左良玉部,但是向南意味着離開武昌一線,如果羅汝才避戰,正是好借口。
張獻忠對戰勝官軍很有信心,孫傳庭屢戰屢勝如何,那是沒遇到他。
但是,他也知道這個骨頭不好啃,他即使獲勝傷亡也會很大,羅汝才趁機做大呢,他豈不是爲他人做嫁衣。
“某自會點齊精銳南下決戰,不過,希望八大王不要生出什麽心思來,我羅汝才是甯可魚死網破的,”
羅汝才道。
他也清楚,他沒法獨立面對官軍,如果他不出軍呢,張獻忠必然避戰,現在他是沒法,隻能出動精銳決戰了。
‘放心,老羅,官軍才是我們的敵人,再者說,擊敗了官軍,我等實力受損,那個天殺的李獨眼可能乘機出川對付我等,某沒那個心思對付你,’
張獻忠一撇嘴。
羅汝才呵呵一笑,他可不會全信。
...
“大帥,孫相讓您立即趕往鄂城拜見,這個,”
馬士秀沉吟道。
“鄂城去得,拜見就免了,現今就是太子親來,本帥也是不敢去的,隻是孫傳庭的騎軍過河南下是爲了什麽,”
左良玉皺眉,心中警惕。
正常來說讓他拜見,不應該在黃州嗎,怎麽領軍南下。
“難道這個孫傳庭要對付我軍不曾,”
左良玉感覺心中略略慌亂。
雖然他從來沒有明面上承認,其實心裏對上孫傳庭還是發虛,這位不是丁啓睿和李邦華。
“不可能,大帥,張獻忠和羅汝才有合流之意,合兵一處,大軍三十餘萬,孫傳庭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向我軍發難。”
馬士秀搖頭。
‘爹爹,孫傳庭他不敢,我軍現下還是官軍,您是朝廷欽命的大帥,’
左夢庚冷笑着。
一個親将快馬而來,趕到近前倉皇道,
‘大帥,數千官軍騎軍過了大冶,正在猛烈攻擊我後軍,後軍王允成告急,’
左良玉如遭雷擊,
‘孫傳庭這個孽畜好狠,’
後軍王允成部萬餘人,守護着大軍糧秣,可說十分緊要。
不過左良玉等人也沒有過于驚醒,因爲張獻忠和羅汝才在西北,官軍主力在北面黃州,南面沒有威脅。
而現在官軍騎軍猛攻後軍,定然是孫傳庭的命令,也就是說,孫傳庭不顧流賊大軍,而是出人意料的向他發起了攻擊。
他能想到,如果後軍糧秣有失,他麾下大軍必定陷入絕境。
“馬士秀你立即統領所部騎軍援救後軍,”
左良玉忙道。
“屬下領命,”
馬士秀立即打馬而去。
“孫傳庭,你好狠,把某當做流賊。”
左良玉盯着北方咬牙切齒。
...
章鎮赫所部北面是嚴整的步軍軍陣,近兩萬人,其中圍攏着數百輛糧車。
軍陣飄蕩的是明軍的旗幟。
章鎮赫回身看了看後面自己灰突突的部下,不禁無語。
出軍數月,沒有根據地的四處流竄,等同流賊。
現下他的麾下剩餘不足四千人,很多甲胄破損來不及整補,戰馬瘦弱,軍心士氣下降。
本應立即修整,然而軍令難爲,孫相的命令不容拖延。
“陳邁,你統領本部從左翼,孟中奇,你統領本部從右側攻擊敵軍,一定要破陣而入,此戰不在殺敵,隻要破陣而入焚毀糧車就可,”
章鎮赫命道。
“大人,敵軍列陣嚴密,如果我軍圍攻,怕是傷亡很大,最好還是遊鬥,疲敝敵軍後破陣,”
孟中奇道。
‘來不及了,左良玉必定派出了援軍,我等時間不多,此戰傷亡不計,務必焚毀糧秣,’
章鎮赫咬牙道。
三千六百餘名京營騎軍分爲三部,沒有遲疑,立即全速向王允成所部沖去。
數千騎軍戰馬狂奔,如同三股怒濤般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