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朱慈烺、方以智、樊子奇、吳三石等人正在商議庶務學院的事宜。
“殿下,過了年,就可以有一百六十餘名的學子可以畢業,也就是殿下所說的曆練之時,”
方以智道。
朱慈烺颔首。
皇家庶務書院的學子們第一批成才了。
其實略略差了兩月沒有到兩年。
但是各科已經學完,也考核合格了。
朱慈烺以爲第一批可以特殊些,别在學校熬滿兩年,沒有必要,還不如進入各處實操,更容易成才。
當然,本來第一批将近兩百人,但是有不能各科不及格,不能畢業的,也有年歲小,不足十七歲,朱慈烺以爲還不能真正投入實操,等明年吧。
‘你等以爲去哪裏實操爲好,’
朱慈烺道。
也許朝中其他人對這些學子都很輕視,以爲他這個太子喜好聲名,建立一個書院不過是在玩耍,但是,朱慈烺卻是寄予厚望。
因爲這是他改制科舉一個暗子。
同時他也太需要大明出現新式的人才了,現在大明引入人才的制度,無論是科舉還是舉薦,都讓他無法忍受。
‘殿下,去哪裏實操是個大麻煩,’
樊子奇很頭疼的模樣,
“現下新軍,水師,乃至兵仗局安置這些學子是綽綽有餘,不過殿下言及要在政務中實操,因此不好擇地,”
其實這些人新軍和水師就可以拿下了,人數太少。
今年招收的第三批已經擴大到五百餘人,這才能達到朱慈烺心裏的及格線。
但是全部被軍隊招收,那就這些學子實操的範圍太小了。
如果就是軍中使用這些學子,朱慈烺就沒必要建立大明皇家庶務書院了。
他的目的還是要在政務系統中摻沙子,因此必須在各個府縣中尋找實操的機會。
但是,現下,這些府縣主官都是在有功名的士人手中控制,讓這些人實操很難的,如果去了,根本不給機會曆練,去了一年有何用處,也難怪方以智等頭疼。
朱慈烺也明白難點。
他的太子系在軍中勢力沒話說,必須是首屈一指的。
但是在政務系統中人脈不多。
那是因爲他最初的差遣就是掌軍。
後來即使推動改制,也是利用孫傳庭、方孔炤、堵胤錫等人推動,而吏治他幾乎沒有插手,人脈幾近于無。
“諸位倒也不必心急,本宮已經通曉了保定總督楊文嶽,三邊總督汪喬年,讓他們在麾下府縣各下方五十人,”
朱慈烺笑道。
數月前他就籌謀了此事。
沒法,他是山長,學生進入實操,卻是沒有地方安置,那太慘了點,他也是要面子的。
“殿下,這個,秦地可是剛剛收複不久,地方并不安定,如果将這些學子下方這些地方,隻怕不甚安全吧,”
方以智道。
“方卿說的對,是不甚安全,但正因爲被流賊破壞甚大,官吏損失嚴重,甚至朝廷任命的官員畏懼不前,竟然抗命不去,因此到了這些地方立即可參與重建官府,實操機會衆多,”
朱慈烺道,
“相比之下無論京畿、江南、兩廣、閩南等各處就是去了,也沒甚機會實操,最大可能還是蹉跎一年時光,因此,這點風險還要承擔,”
事情從來都是兩難之間,朱慈烺取其輕吧。
他希望這些子弟兵能有真正的曆練,最後能成爲變革大明的種子。
至于犧牲的可能性,大明現下每天多少人死去,如今,死亡在大明太平常,就是他這些弟子也無可避免。
“唉,我大明多事之秋,流賊肆虐,中原滿目瘡痍,顧不得許多了。”
吳三石歎道。
‘喲,吳教授,你這話如果被士林中人聽說了,别告你個大不敬,’
樊子奇笑道。
在朱慈烺面前他們現在放得開。
朱慈烺沒有架子,和他們商議書院事情都很平和,允許他們有不同見解,所以他們很随意了。
‘殿下所言實事求是嘛,當然也不會因言獲罪,’
吳三石哈哈一笑,向着朱慈烺拱拱手。
朱慈烺是一笑了之。
他不會刻意強調什麽皇家威嚴不可侵犯。
皇家的地位一味靠暴力威權,那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如果這可以安定天下,朝代怎麽更疊的,歸根結底還得看治理天下的水平。
“方卿,你等也要收攏些好苗子留校任教,好生篩選吧,”
随着書院的擴大招生,教員短缺。
這個真不是從士人中簡單招募的事兒,很多士人看輕書院課程,不願進入書院,有些願意來的,理念學識迥異,卻是要從頭教導,很麻煩。
就是方以智等書院教授二十餘人,都是朱慈烺多次給他們宣講,幾乎手把手教授,才掌握了他拿出的課本,可以所謂教書育人了。
因此,從學子中抽取年紀大些,成績不錯的留校,也是解決問題方法之一了。
不管怎麽說吧,朱慈烺以爲怎麽也得這三批一千人都畢業後,他才能感到有些助力,現在還太早,效果很緩慢。
接着衆人商議,樊子奇和吳三石一個去秦地,一個去保定,親自監看此番實操。
同時也将會雇傭一些京營退役的軍卒作爲護衛。
這兩地确實一些縣流賊鬧得兇,盡量護佑這些學子的安全。
“殿下,周相和吳相前來有要事禀報,”
李德榮匆匆而入低聲道。
朱慈烺一怔,顯然是有大事。
否則這兩個頗有隔閡的人不可能一同前來,何況今日軍機處是吳甡當值。
‘讓他們進來吧,’
朱慈烺讓小黃門将方以智等人引入了偏院安置。
“殿下,建奴奴酋黃太吉派來的使臣抵達了山海關,言稱要和我朝議和。”
周延儒禀報道。
朱慈烺聽後笑了,他是忍俊不住,
“你等以爲建奴是真想議和呢,還是以拖待變呢,”
“殿下,黃太吉奸詐,此番議和必有圖謀,”
周延儒道。
這一位也不是三年前了,他對建奴多次對峙也有些長進,特别上次建奴提出議和,内裏拖延,伺機入寇大明。
這讓主持和議的周延儒丢了臉。
因此他現在對建奴的議和充滿疑慮。
一味就像推脫了事,不許議和。
“殿下,臣下也以爲黃太吉圖謀不軌,”
吳甡道。
朱慈烺點點頭,
‘卿等所言極是,黃太吉的議和從來都是陷阱,第一次議和,麻痹了袁崇煥,他領軍繞道朵顔入寇,打我大明一個措手不及,這就是第一次建奴入寇我朝,袁崇煥因此丢了性命,第二次議和,假意在和談條件上猶豫,拖宕時間,其大軍趁機再次入寇,這是黃太吉第三次議和,呵呵,看來這位奴酋靜極思動了,’
朱慈烺從未看輕黃太吉,一向對黃太吉十分警醒。
上一世,黃太吉可是把崇祯戲弄于股掌之間,這是個枭雄。
朱慈烺看他提出議和,就知道黃太吉又在圖謀大明了。
“那就趕走了事,以除後患,”
吳甡幹淨利落道。
“何必如此,黃太吉想談,可以好好談談嘛,呵呵,”
朱慈烺玩味笑道。
他不是崇祯,和以往的那些内鬥内行外鬥外行的大臣,他穩得住,可以談,反正有定力就足以了,畢竟上兩次談判都是建奴占據了主動,而這次攻守易位了。
“這樣,這次議和還是周相爲主,和他們接觸一下,看看黃太吉有什麽圖謀,本宮去報禀陛下,”
朱慈烺這是在表示政治正确,這是大事,還得陛下決斷。
在這個微妙時刻,這個錯誤他不會犯。
周延儒臉上一抽,還是他主持,上一次議和的風聲傳出後,京中不少士人唾罵,這次他還要再次擔下這個罪名,老周心裏苦啊。
朱慈烺看到了周延儒那張臭臉,心裏暗爽。
他不可能立即改變内閣職守,但是他可以讓周延儒繼續背鍋。
朱慈烺越發感到内閣裏有周延儒這個背鍋俠是太好了,遇到什麽聲明不佳的事兒必須周延儒出馬。
“殿下,此事不妥吧,上番議和名聲傳出後,朝野鼎沸,很多人反對,此番再次議和,隻怕朝野輿情沸騰,”
周延儒老奸巨猾,找個理由推脫。
‘沒法,苟利社稷生死以,我君臣必須要爲大明謀全局,至于一些人的誤解,隻能放在一旁,周相,你作爲文臣之首,忠君爲國之心也是首屈一指,想來必不會讓陛下失望,’
朱慈烺歎道。
想跑,呵呵,那可不成,周延儒溜肩膀,誰人頂上。
周延儒唯唯領諾。
朱慈烺看着他便秘的表情心裏暗爽。
剛把兩人送走,朱慈烺和方以智幾人繼續叮囑幾句,然後他就打算去宮中面見崇祯。
李德榮再次進來,
‘殿下,澳門葡人前來急報,澳門失守,’
朱慈烺驚詫。
他當然驚詫不已,因爲這個劇情他不對。
上一世,他沒聽過澳門失守啊,葡人一直保留澳門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在澳門活的那個滋潤。
而現在澳門失守,什麽情況。
這個軌迹他不對。
‘讓他們進來吧,’
朱慈烺隻能推遲進宮。
此番前來是索薩和提亞哥,這兩人已經是留在京城,作爲使節,同時,也有很多生意要在京師打理。
此刻兩人卻是一臉的倉皇。
‘殿下,近月前,呂宋西班牙人出兵千多名,巨艦五艘,以運銀船名義偷入澳門,趁夜偷襲,澳門抵抗了十餘日,終因彈盡糧絕陷落,近千名葡人落入西班牙人手中,萬望太子殿下憐憫我葡人恭順,派軍助我葡人收複澳門,’
索薩單膝跪地哭訴。
朱慈烺聽了這話古怪一笑。
收複澳門,這話,呵呵,很歧義啊。
澳門名義上是大明治下,歸于香山縣。
香山縣甚至在澳門派駐了一個巡檢司,甚至名義上澳門的斷案也在香山縣縣令縣尉決斷。
仿佛一切軍政都在大明手中。
其實澳門自己諸軍,有自己的裁判所,自己的宗教,有自己的議事會、市政廳。
大明的統治早就名存實亡。
如今索薩喊出收複澳門,朱慈烺當然感到古怪無比,這特麽已經不是大明治下,讓大明出兵爲葡人收複澳門,太荒謬了有沒有。
朱慈烺的籌謀是待安定了流賊,就着手處置海疆危機。
澳門是必須收回的。
葡人可以有優待,但隻能租賃商鋪,沒有權力租賃大明國土。
在澳門的軍政特權必須廢止,澳門必須真正歸于大明。
不過,現在蹊跷的是,他還沒有着手針對澳門,小琉球呢,葡人丢了澳門,西班牙人奪取了澳門,呵呵,會很怪異,也很有趣。
“西班牙人狂悖,竟然奪取我大明之地,意圖對我大明不軌,其心可誅,”
朱慈烺這話一說,索薩和提亞哥面露喜色。
他們知道本國距離太遠,就是派出援軍不知道什麽時候抵達,要知道路上很多海路節點都是在西班牙人和尼德蘭人控制中,比如馬六甲城。
因此抵達的可能性太低。
澳門左近的葡人據點也很遙遠,而且實力遠遠不足。
所以索薩等人将希望寄托在大明身上,聽到朱慈烺對西班牙人的怒意當然歡喜。
‘索薩先生,提亞哥先生,我聽聞葡萄牙有海港波爾圖,本宮希望在波爾圖租借大量土地,建立大明的海貿港口,不知道葡萄牙能否應允,’
朱慈烺忽然一個瞬閃。
“這不可能,”
索薩和提亞哥幾乎異口同聲道。
這是倉促間他們本能的反應。
然後說出口,他們就感覺不對了。
朱慈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
‘爲何不成,不過是租借些田畝,建立大明的商會,派駐些軍卒維持治安,期間所有行止遵從葡萄牙的規制,爲何不可,’
“殿下,這個,額,我國規定任何人不可在我國租借土地,派駐軍隊,殿下,畢竟歐洲規制和這裏不同,”
提亞哥邊說邊冒冷汗,他也感覺自己的說辭太特麽無良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等不讓大明在葡萄牙租賃海港,派駐軍卒,卻是在澳門派駐艦隊軍卒,建立議事會裁判所軍營,現下卻是讓大明拯救你等,你等記住,我大明不是果阿、巴達維亞、呂宋土人,不是新西班牙土着,你等擺上幾門大炮派出幾百人的軍隊就可以占據一個國家,這一切不可能在大明發生,澳門大明自會收回,因爲那是大明國土,但是從此之後,葡人隻能在澳門建立商會,租賃店鋪經商,駐軍、裁判所,宗教再不可能,”
朱慈烺厲聲道。
别當大明和那些土人等同,華夏文明數千年,那些人還在石器時代。
西班牙人、葡人、尼德蘭人、英格蘭人等殖民者别想将大明當做殖民地。
“殿下,葡人在澳門傾注了巨資,大明不能收回啊,”
提亞哥急道。
他感覺這兩年澳門人真是不順,剛剛在福州取得一個新的通商地,各種噩耗接連到來。
“大明可以贖回,卻是不能将軍政司法交與葡人,好了,這不是在商議,而是本宮的決斷,你等如果不服,可以離開大明,返回葡萄牙,或是留下在大明經商,你等且回去好生思量吧,”
朱慈烺冷冷的一擺手,李德榮立即讓錦衣衛力士驅趕兩人出府。
索薩和提亞哥沮喪的離開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