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相,我朝鮮已經履諾,将所有銀錢、米糧送到大營,我等這裏就恭祝孫相一路順風了。’
崔鳴吉冷着臉拱手道,他當然希望明人趕緊滾蛋。
這次還是他和金尚賢來辦差。
很多大臣聽到孫傳庭的名字就心悸,根本不敢來明軍大營。
這個破差事又落到了他們兩人手上。
崔鳴吉和金尚賢兩人捏着鼻子認了,誰讓兩人反清派的名頭在那呢。
隻是他們兩人也清楚,等到議和的消息傳遍朝鮮,大約除了大王,就是他們兩人的名聲最臭了。
“很好,朝鮮果然最類我大明,當然的禮儀之邦,今日本相也完成了天子的重托,不過兩位何必如此捉急離開呢,本相以爲我等有很多事要商議一番。”
孫傳庭笑道。
崔鳴吉、金尚賢對視一眼,都很無奈,說實話他們真不想留在這裏看孫傳庭等明人的臉,明人現在都是亢奮的勝利面孔,而他們看着心裏越發的難受,絕對是煎熬。
但是,孫傳庭如此說,他們敢不從命嗎。
這就是小國寡民的下場,哪一位都是大爺,朝鮮必須是受氣的奴仆。
“我等洗耳恭聽。”
‘來人,上茶,’
孫傳庭肅容道。
此番是陳明遇親自上香茗。
崔鳴吉、金尚賢對陳明遇拱拱手,示意了一下,他們對陳明遇還是頗有好感的。
“兩位資政對大明有些怨言,本相知曉,不過,本相相信兩位還是當以朝鮮利益爲先的。”
崔鳴吉和金尚賢颔首,
‘此是當然,我等當爲大王效命,自家好惡不值一提。’
“這就好,本相也看出了這點,兩位的品格比起那位金自點來高出不知多少,本相頗爲欽佩。”
孫傳庭的這話讓兩人挺了挺胸,孫傳庭是朝鮮的敵人,就是他率領大軍攻伐朝鮮,讓朝鮮付出了重大的傷亡,沉重代價。
但是孫傳庭也是無敵統帥,大明次輔,地位崇高,他的贊揚還是讓兩人頗爲自傲的。
孫傳庭看着兩人的表情微微一笑,
“兩位在朝多年,經曆衆多,曆練豐厚,這幾百年來,朝鮮的國運是和中原緊緊連在一處的,”
崔鳴吉和金尚賢忙好生聽着,
‘蒙元覆滅前宋,朝鮮就被蒙元吞并,不但大肆勒索朝鮮錢糧,甚至逼迫朝鮮出兵攻伐倭國,那些年朝鮮損失慘重,國王蒙羞,而倭亂時候,沒有我大明襄助,朝鮮隻有滅國一途,建奴猖狂,大明一時間敗退,朝鮮幾乎滅國,因此,朝鮮的國運就在中原上國身上,中原強盛,朝鮮無憂,中原勢弱,朝鮮危矣,’
“孫相此言極是,朝鮮不過是小舟,中原上國才是巨艦,隻要中原安好,朝鮮國泰民安有望,”
崔鳴吉拱手道,這個他必須承認,朝鮮的一切國運就在中原身上,千百年來都是中原的附庸。
“正是因此,朝鮮當勇效忠大明,切不可投入建奴麾下,即使中原有難,也要傾力襄助,而不是作壁上觀,隻因爲中原陸沉,朝鮮也不可避免,”
孫傳庭此言一出,金尚賢待要反駁,孫傳庭繼續道,
“你等要說,朝鮮迫不得已,大明西北連年幹旱,饑荒處處,朝廷耗盡米糧赈濟,朝鮮爲何不曾拿出幾十萬石米糧幾十萬兩銀錢來襄助中原,哪怕隻是暫借也好,如果中原當時有這些米糧,必能平穩局勢,絕不會引得天下混亂,而建奴不止一次的勒索朝鮮幾十萬石錢糧,朝鮮待大明爲何如此之薄啊。”
崔鳴吉和金尚賢臉上漲紅,他們不是金自點之輩,最起碼沒那麽皮厚,如同孫傳庭所言,朝鮮确是忘恩負義,厚此薄彼,兩人拱手,
“我等慚愧,”
“很好,有羞慚之心,就有挽回餘地,本相言及如此,你等當知曉我大明天子爲何如此雷霆之怒,必要發兵朝鮮了吧。”
“我等明了。”
兩人拱手,金尚賢道,
‘隻是孫相,我朝鮮當時也是迫不得已,朝鮮已經無力抵擋了,再是堅守,王室可能不保,’
‘你等不得已,大明當然曉得,不過你等獻出百萬錢糧,又是派出大股精銳從奴入寇,也就休怪大明發兵嚴懲,因此你等當休要過于怨尤,有因有果,’
崔鳴吉和金尚賢長歎一聲,憋屈。
“不過,從現下開始,我大明已經度過了危急,朝廷大軍先後擊敗流賊、建奴大軍,擊殺數十萬,正在逐步平叛,建奴呢,到現在竟然沒有發兵援救朝鮮,爲何,傷亡慘重,無力南下了,因此兩位當在朝堂上堅定反清,與反清派勢不兩立,因爲降清就是将朝鮮推入深淵,”
孫傳庭之所以留下兩人深談,就是爲了聯絡反清派,加強反清派的實力。
“這些信息我等也是聽聞了,隻是建奴衰弱,我朝鮮也是無法匹敵的,朝鮮的罪過就是太弱小,這就是朝鮮之罪,”
金尚賢相當敢說,他本來就是一個大嘴巴。
“從今後,朝鮮當強硬反擊建奴,隻要建奴敢來,中原大軍必會渡海來援,既然當年可以援朝擊敗倭寇,今日就可以襄助朝鮮驅逐蠻狄,朝鮮王遊移不定,本相期望兩位大人爲首的反清派可以力挽狂瀾,”
“孫相不知,金自點把持了邊軍等處北部軍力,朝中黨羽衆多,我等也是力有未及啊,”
崔鳴吉搖頭。
“此事天子已經知曉,此番天子交待給兩位大人留下十萬兩白銀,作爲軍資,在南方組建精銳,作爲反清派的羽翼,兩位如此可有信心,和降清派周旋啊。”
孫傳庭的話讓兩人心頭亂跳,兩人是興奮緊張。
“怎麽,兩位自诩爲朝鮮忠臣,卻是不敢和金自點等降清派對決嗎,”
孫傳庭譏諷道。
“我等有何不敢,隻是有一樣,如果我等驅逐降清派,建奴大軍南下,孫相能否帶兵跨海援助朝鮮,”
金尚賢反問。
他深知就是建奴實力大減,但是出軍數萬精銳也不是朝鮮可以匹敵的,還得指望大明襄助。
‘此是當然,現下本相就可盟誓,如有那一天,本相當提精銳十萬跨海來援,天日可鑒,如違背此言粉身碎骨不得善終。’
孫傳庭斬釘截鐵道。
“如此,我等在此盟誓,必清君側肅朝綱,”
崔鳴吉、金尚賢肅容拱手道。
孫傳庭哈哈大笑十分欣喜。
‘告知兩位,三年内,我大明必起大軍攻伐建奴,到那時,朝鮮可派人随軍觀戰,看我大明如何剿滅蠻狄,本相到時候必會請命統軍前來,望那時可與諸君重逢,會戰遼東,’
“敢不從命,”
崔鳴吉和金尚賢十分激動。
總算是看到天亮了,他們反清派熬得太辛苦,他們兩人作爲反清派的領袖盡皆被抓去幽禁,今日總算是看到了曙光。
言談完畢,孫傳庭攜兩人抵達了仁川岸邊。
仁川灣内帆樯如雲,戰旗飄飄,大明天津水師盡顯無敵威勢。
其中十餘艘一兩千料的巨艦更是讓崔鳴吉、金尚賢側目。
尤其是崔鳴吉,第一次見到了大明無敵水師真容,相當震撼,心道敗的不冤,果然是中原上國,接連失敗損失慘重,卻是再次涅盤重生。
“兩位請看,這就是我大明無敵水師,其中的巨艦,大沽船廠每年下水三四十艘,有如此巨艦,可運載我大明十萬精銳跨海出擊,從此我大明不須接連攻擊遼西甯遠,錦州等堅城,而是倏忽數日抵達遼南,攻擊建奴虛弱之處,所謂乘其不備攻其必救也,”
孫傳庭指點仁川灣的龐大水師,心裏也是雄心萬丈。
可說有了太子的襄助,他現在統兵打的是稱心如意,從來沒這麽暢快過。
‘難怪前年明軍突襲遼南,毀壞遼南良田無算,建奴至今糧荒,今日方知中原大軍之威啊,’
崔鳴吉撚須歎道。
金尚賢心中苦澀,尼瑪,真沒法說,大明摧毀了遼南糧倉,建奴卻是勒索朝鮮幾十萬石糧米,朝鮮是那個最倒黴的。
‘兩位此番可信我大明終有援朝之力了吧,’
孫傳庭哈哈大笑道。
其實他心裏清楚,再有一倍的戰船也沒法出兵十萬,沒有那個運力,最爲關鍵的是大明再也不會像萬曆年間全力援救朝鮮了。
他如此說不過是堅定兩個朝鮮反清派領袖的信心而已。
‘我等當然信服,上國從未放棄我朝鮮,’
兩人急忙拜服。
孫傳庭和兩人又聊了會兒,商議了十萬銀兩的交割之事,兩人告辭離去。
‘大人,如果朝鮮有難,我軍當真會全力援救嗎,’
陳明遇低聲道。
“太子殿下有言,盟約就是用來被撕毀的,援救與否,在于兵略,合約不值一提,”
孫傳庭冷笑着看着崔鳴吉、金尚賢等人離去的背影。
...
大明京師槍炮場校場,太子的儀仗擺開。
朱慈烺今日來到了此處點驗新火铳。
朱慈烺可是期盼許久了。
他提出的米尼槍終于出了初級版本和高級版本。
其實不帶膛線的米尼槍和帶膛線的米尼槍早就研制出了。
但是無法形成批量生産。
壞就壞在鐵料不過關上。
朱慈烺是個文科僧,也沒帶着硬盤般的記憶回明,沒法攀什麽科技樹,一個接一個所謂跨時代的産品井噴。
他就是一個理科僧,也沒法帶着硬盤回明,然後每個細節毫無遺漏的推動大明的産業發展。
一般人沒那麽妖孽,除非寫手妖孽。
因此最基礎的鋼鐵這一塊發展還是慢了點。
先前的熟鐵做了米尼槍,發射後,過半承受不了膛壓,往往十餘槍,最多幾十槍就炸膛。
火铳總是炸膛,那就沒法用了。
那就是對己方軍卒的定時炸彈,誰當兵也是爲了吃糧不爲了自殺自殘的。
終于在兩月前,鐵廠傳來好消息,還是熟鐵,不過這次改進的配料将熟鐵提升到了極緻,就是匠人所說的可以出産大批精鐵了。
用這些精鐵産出的米尼槍制作出來,效果相當好。
高德盛這才敢邀朱慈烺親自點驗了。
朱慈烺看着面前桌案上的兩支火铳,護木等毫無二緻。
铳管也一緻。
如果匠人不說,朱慈烺真不知道哪個是新式火铳了。
朱慈烺拿起來掂量了一下兩支火铳,感覺新式火铳略略沉了些。
“殿下,新式火铳最遠射程一百六十步,百步可破甲,射程可是大增啊,奴婢統合過,臨陣可增加一倍的火铳手,也就是十排火铳手。”
高德盛興奮道。
他可是爲了這個火铳的研制捉急的差點抓光頭發。
高德盛是看出了殿下對這個火铳期望之深。
最後這兩月他幹脆就坐鎮鐵廠督陣,此番總算是不負所望。
朱慈烺也很激動,如果能成,對京營的戰力有極大的加成。
“試槍。”
成不成的試試就知道。
砰砰砰,二十名軍卒手持新式火铳先後齊射,一百五十步處的十個吧草人碎片亂飛。
第二次齊射,百步上的草人中數個被擊倒在地。
朱慈烺興緻勃勃的上前,百步破甲毫無問題,即使是大明最好的文山甲也無法抵擋彈丸破入。
而一百五十步上的甲胄大半無法破開,但是如果棉甲或是皮甲的話也未必抵擋住。
這個初級版的威力也很強。
接着是高級版本的火铳齊射,這就是帶膛線的,真正的線膛槍。
結果是令人欣喜的,射程到達四百三十步,三百步出頭就可破甲。
果然是線膛槍,這才是真正的槍械。
但是,朱慈烺一問産量,就很不理想了。
“殿下,這個膛線太過難做,如今镗刀出一個铳管要一個匠人兩三日才行,兵仗局中精通膛線的匠人不過二十餘人,這個,”
高德盛磕磕絆絆的。
他很有些無法交差的羞愧。
但是他沒法,好匠人就這些,人手有,但是熟練劃出膛線來的一時間就這幾個人。
朱慈烺也是無語,現在的镗刀他看了,他雖然不懂,也明白就是最初級的镗床。
但是朱慈烺真沒法提升,他就不是那塊料。
他能提出米尼槍的概念來已經堪稱奇迹了。
“發下賞格吧,誰能提升膛線的速度,賞銀一百到五百兩,”
老辦法,朱慈烺隻能繼續懸賞。
高德盛急忙領命,心中腹诽又便宜那些匠人了。
“停下舊火铳,全力生産新式火铳,就是沒膛線那種,”
朱慈烺命道。
他等不及了。
雖然沒有膛線的火铳射程短了些,但是射程畢竟大大提高了。
必須先裝備,挽救的都是軍中男兒的性命,而且可颠覆戰争方式。
而那些小批量的線膛槍,就當做狙擊槍用。
他會讓京營組建一支狙擊營,用的就是線膛槍。
高德盛急忙應了。
此時,忽然遠處響起隆隆的鞭炮聲。
接着四九城内鞭炮連綿不絕,甚至有隐隐歡呼聲。
“殿下,好像哪裏又有大捷傳來了,”
李德榮忙道。
朱慈烺點頭,他也以爲如此,隻是哪裏報捷呢,朝鮮和湖廣都在激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