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島和朝鮮本土的西海峽口以北十餘裏,大明天津水師和朝鮮西海水師一北一南撞擊在一處。
天津水師依舊分爲兩路縱隊,大沽炮艦自成一路,鄭氏艦隊爲另一路。
沒法,雙方本來統轄就有問題,而且雙方戰鬥方式完全不同,配合那就談不上了。
于是西側是十三艘大沽炮艦,東側是五十艘鄭氏水師戰船,成鉗形攻勢殺向西海水師。
這個攻擊陣勢早在戰前就确定了。
大海上不像陸地上,召集軍将那麽方便,因此早在皮島,在孫傳庭、鄭芝龍的主持下,戰略已定。
張名振和鄭芝豹做好自己份内事就足以了,他們就是執行者。
十三艘大沽炮艦全速直插西海艦隊的正中,沒有躲避的意思。
對于西海水師來說,明人水師的戰力是個迷,明人水師快速覆滅義州水師,說明其戰力很強。
但是具體是怎麽樣一個戰鬥方式,那就不曉得了。
因爲義州水師全軍覆沒,隻是知道其火炮兇猛。
而天津水師對朝鮮水師的戰力清晰明了,對所謂龜船情況一清二楚。
雙方對戰事的探知不在一個水準上。
張名振下令大沽戰艦直插敵軍陣勢中,既然龜船上的小炮不能給大沽戰艦帶來緻命的威脅,而緩慢的航速想要靠近大沽戰船接舷戰更是很困難,因此就沒必要躲閃了,破陣而入就是了。
而鄭芝豹的鄭氏艦隊則是沿着東側海岸向南直插,他目的是盡量離大沽炮艦遠點,他怕被大沽炮艦誤傷,離開大沽炮艦的射程後接舷戰就是了。
義州海戰中,鄭芝豹已經探明了朝鮮水師披甲的戰力,決計抵擋不住他麾下的海賊。
因此鄭芝豹是信心滿滿的沖陣。
雙方相距兩裏,雙方前鋒戰船就用艦首炮相互炮擊。
不過,隻是蕩起大股水花,實在沒法帶給對方重大打擊。
率領西海水師前鋒的禁衛别将高義隆發現了明軍分兵破陣的形勢,而且十三艘西夷人樣式的戰艦沒有躲避直接沖陣,高義隆立即下令戰船靠攏,密集陣勢,準備接舷戰。
他對明人戰船的戰力不甚明了,但是有一樣,要利用己方數量上的優勢困住明人戰船,然後接舷戰擊敗明人。
至于遠距離攻擊的手段,他估摸不是明人的對手。
否則樸應義不會一戰而亡,樸應義可是一個水師的老手。
三百步,兩百步,百步...
最先的蓋州艦沖入朝鮮水師陣勢中。
兩側的朝鮮戰船就在左右兩三百步處,此時的朝鮮水手們喊着高亢的号子,劃槳向蓋州艦隊迫近。
蓋州号不理會繼續向南沖近。
接着複州号、金州号接連沖入。
高義隆盯着左側前方裏許的戰場,那裏兩艘龜船從兩側接近了最先的那艘明人戰船。
這是接舷戰的标準戰法,如果你的戰船夠多,那就左右圍困敵船。
總有一個方向能接近靠幫,然後另一側的海船也可以接着靠幫,兩側發起接舷戰,幾乎必勝。
高義隆以爲這艘明人戰船必無幸理。
就在此時,轟轟轟的巨響。
那艘明人戰船兩側船舷冒出大股的煙塵,足有十門火炮轟響了。
高義隆目瞪口呆,他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火炮在這樣一艘戰船上。
朝鮮最大的龜船上不過三四門火炮而已。
接着他看到兩側的龜船被重炮擊中,上面揚起大股的碎片,兩艘龜船船身劇烈的搖晃着。
靠近的舉動被打斷。
他也能理解,這樣劇烈的晃動下,很多水手根本站不穩,何談操縱劃槳。
高義隆接着看到一艘龜船的側舷出現了三四個孔洞。
登時船速下降。
而這艘明人戰船已經滑出兩艘龜船的夾擊,繼續向南了。
接着後面一艘明人戰艦駛來,接着給了兩艘龜船又一次炮擊。
其中一艘龜船的側舷水線左近出現了兩個大洞,這艘龜船開始慢慢傾斜了。
轟轟轟,前方不斷的火炮轟鳴中,簡直聽不清個數。
然後一艘龐大的戰艦駛來。
這艘戰艦如同一座噴射火焰的火山,從它的兩側噴出大股的煙火。
一艘龜船隻是被重重一擊,這艘船劇烈的搖晃着,側舷出現幾個巨大的破洞,側舷開始進水。
高義隆大驚失色,他一身的冷汗。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義州水師爲何一日潰敗。
要說海戰接舷戰是個血腥和漫長的過程,如果雙方有幾十艘戰船,甚至可以鏖戰幾天,才分出勝負。
而現在明人這種新式炮艦火炮犀利,幾次轟擊就可重創龜船看,雖然不說是立即擊沉,但是足以讓龜船喪失航速,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戰力。
知道了明人的戰力,但是一切都晚了。
高義隆看到了對方的船速,龜船的龜速無論如何是逃不了的。
現下隻有一樣,他立即下令用旗号讓後邊跟進的西海戰船盡量靠攏,密集一處,讓敵人無法輕易的破入陣勢。
這樣逼迫對手隻能接舷戰,或是退卻。
常遇春号破入朝鮮水師軍陣。
張名振已經躲在艦首艙内通過舷窗來觀戰。
雙方猛烈對撞,大沽炮艦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雖然朝鮮人有些火炮利用散彈攻擊,但是火炮不大,散彈攜帶有限,射程也小,因此造成的傷亡很小,而明人戰艦已經重創七八艘龜船,其中兩艘正在傾斜中。
可說旗開得勝。
不過,張名振知道敵軍必然會改變,絕不會坐以待斃。
如果是他易位相處,也會變陣,改變戰法。
果然,他用望遠鏡發現前方朝鮮水師的戰船開始劃槳。
劃槳不是海船行駛的主力,隻是靠幫作戰時候加快速度的輔助,畢竟人力有限。
現在這些朝鮮戰船正在劃槳快速向中間靠攏。
張名振當然知道對手主帥的目的,密集陣型,讓大沽戰艦陷入重圍,目的還是近距離接舷戰,讓遠距離的炮擊失去作用。
張名振立即下令,用旗号通曉各船,立即向西側疾進,甩開朝鮮戰船。
爲的就是從敵陣右側攻擊敵陣,而不再是陷入其中了。
至于敵船是否威脅後陣的衆多運輸艦,張名振認爲不會。
實在是龜船的航速是個緻命弱點,隻要後陣的明人戰船想,足以避開朝鮮戰船。
而朝鮮戰船沒有重炮,意味着缺乏遠距離攻擊手段。
這樣的形勢下,朝鮮戰船除非用火船攻擊,否則對天津水師戰船沒有大的威脅。
偏偏哨船探明朝鮮水師沒有攜帶火船,也說明朝鮮西海水師對明軍水師戰力很不了解,不知道火船才是對大沽戰艦最大的威脅。
張名振就沒什麽可以顧忌的了。
十三艘明人大股炮艦立即轉向西方,主帆斜帆搖動,大沽戰艦向西駛去。
朝鮮人絕望的發現明人戰船船速遠遠超過了龜船的航速。
他們隻能望着敵船快速的向西而沒有絲毫辦法。
東側的鄭芝豹所部倒是和朝鮮水師戰船開始了接舷戰,雙方共有六十多艘戰船相互靠幫接舷血戰,喊殺震天。
至于誰占據優勢,一時間還看不出來。
鄭芝豹親自統領座船靠幫接舷戰。
至于後陣的運兵船,他沒在意,接舷戰,呵呵,知道運兵船每艘船上什麽最多嗎,披甲。
裝運的都是甲兵,朝鮮人接舷戰等同送死。
西側傳來不斷的火炮轟鳴聲,十三艘大沽炮艦在西側轟擊最邊緣的朝鮮戰船,讓朝鮮戰船受創嚴重。
高義隆立即下令西側戰船轉向,命令還沒有發出。
北方海面上大股的明人戰船蔽海而來。
密集的看不到盡頭。
高義隆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一艘接着一艘湧來的明人戰船,他絕望的發現朝鮮水師戰船陷入了劣勢。
現在不用轉向了。
前鋒剩餘的戰船茫茫然的沖入明人水師戰陣中。
這些明人戰船的艦首炮接連鳴響。
高義隆的座船就在水柱中穿行。
接着衆多散彈擊打在龜船上,登時殺傷了近半的朝鮮水卒。
主帆破裂。
高義隆的座船真成了一個緩緩劃水的海龜,坐看左右駛過的明人戰船。
誰看不過眼,都可以給它來一下。
...
李道季焦急的聽着前方海戰的種種鼓噪,卻是看不到戰事的具體場面,隻有心悸。
直到忽然左翼傳來喊叫聲。
李道季向左前方看去,登時驚訝的發現有明人戰艦從左翼迂回正在快速的向朝鮮水師的中陣殺來。
巨炮轟響中,李道季渾身發涼的看着明人炮艦擊傷了數艘朝鮮戰船破陣而入,直接殺入了中陣。
這是他初次領教明人炮艦威猛無匹的火力。
他忽然覺得這樣的明人的戰艦是無法制衡的。
龜船任何攻擊手段在這樣快速、兇猛的對手面前都無法取得優勢。
原來義州水師就是這樣脆敗的。
李道季在混亂的戰場上陷入了呆滞,他其實頭腦裏在掙紮。
是繼續迎敵還是退卻。
張名振卻是很欣喜。
他觀察到了敵人中陣沒有向前鋒般保持緊密隊形,立即下令戰船再次東進,破入敵陣中,收割勝利。
果然,較爲稀疏的龜船陣型,留給了大沽戰艦足夠的空間,絲毫不用擔心陷入敵船的圍困中。
十三艘大沽戰船深入了西海水師中陣,在其中翻江倒海,火炮連綿不絕的轟擊着。
反正四周都有敵人的戰艦,隻要到了一兩百步的距離,搞一下就是了。
李道季也反應過來,立即号令所有的戰船靠攏。
大沽戰船在西海水師中陣擊傷龜船二十多艘,福船十餘艘,擊沉哨船數艘後,立即飄然離開了向西突圍了。
西海水師則是有三十多艘戰艦喪失了大半的航速,以絕對的龜速在海上蹒跚而行。
李道季畢竟是水師老将。
他從短短的接戰中發覺西海水師絕不會是明人戰船的對手。
最緻命的是沒有攜帶火船,那麽連最起碼的傷人武器都失去了。
李道季十分果決,立即下令所有的朝鮮戰船立即向南撤離。
他明白,這次失敗是注定了。
如果不立即撤離,西海水師有可能全部葬送在這裏。
至于已經被重創的海船,李道季隻能放棄。
畢竟大部分的戰船還沒有損失。
各個龜船上的水手驚恐的忙碌着調整帆索,龜船緩慢的開始轉向了。
爲了加快速度,不少龜船上水手劃槳。
就這樣,近半個時辰整個陣勢才調整過來。
西海水師開始全速向南行駛。
很遺憾,折返南方是側向頂風,龜船隻能以兩三節的速度緩慢的行駛。
而十三艘撤離到西側的大沽炮艦,利用這個時間足以讓火炮散熱了。
看到了朝鮮艦隊的密集陣型,然後向南轉向。
張名振立即明白朝鮮人要跑。
他立即下令十三艘戰艦從西側追擊而來。
側頂風下大沽炮艦四五節的航速還是遠遠超過了龜船的航速。
十三艘明人戰艦靠近了西海艦隊的右翼,到了百多步的距離上立即開炮。
就這樣,大沽炮艦立即航速追擊,炮擊,卻是不深入敵陣,這是在朝鮮艦隊的右翼一路南下,一路炮擊。
一個時辰後,這一路上又有數十艘朝鮮戰艦被重創。
不過前方就是峽口,深入其中就是真正的西海了,天色漸晚,西海狹窄,張名振下令停止了追擊。
就這樣,幾十艘朝鮮戰船終于逃出了升天。
十三艘大沽戰船向北返航,一路上掃蕩遭受重創的朝鮮戰船。
手段簡單粗暴,先是喊降,命令朝鮮水卒将武器扔到海裏,如果不從,近距離上火炮轟擊,兩次向水線上的齊射,就會讓敵船大量進水,船隻傾覆。
當然,投降的占據了多數,因爲被重創的船隻一時間喪失了大半的航速,除了投降已經沒有了活路。
至于接管海船,那就是鄭氏水師的事了,他們船多,人多,相比之下大沽戰船人手相對不足。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這場海戰也暫時停止了。
在北方殘存的朝鮮戰船就這樣飄蕩在海面上,一些被炮擊燃燒的朝鮮戰船成了海上的大火炬。
雙方短時間的脫離了接觸,都是等待着黎明的到來。
黎明到來後,雙方還會繼續作戰,不過注定會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