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劉之虞、鄭維等人被招來。
“這裏有五萬畝良田,就在京東和京北,距離京城不超過十五裏,你等将所有的田畝賜予那些丢了軍田的兄弟們。”
李德榮将一小箱地契遞給了劉之虞。
“殿下這是解了燃眉之急,否則京營不堪設想,”
劉之虞歎道。
一個可能引發大規模的營嘯,實在是這些勳貴作派太惡毒了,就是赤果果的搶劫。
軍卒們出生入死搏下的這點家當,舍不得。
再就是勉強平息了這事,也會對士氣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任誰也接受不來,老子們浴血搏殺,成軍到現在最初的過半軍卒陣亡,結果保下的江山就這,勳貴可以肆意的搶掠京營軍卒,那下一次遇到大戰,這些軍卒怎麽可能再有蘭陽、德州之時的奮不顧身。
而現在一切憂慮都不存在了。
“殿下,我等一定通過宣撫官宣講殿下爲他們報了冤仇,”
鄭維拱手道。
朱慈烺很欣慰。
他不是爛好人,這次他提前發動,解決了建奴細作,又讓李若鏈出手,付出的代價不小。
那麽他做出的這些事,必須要讓軍卒明了他的苦心。
知道誰才是這些軍卒的恩人。
他是在維護大明的最根本戰力,同時也在維護自己在京營中的威信。
“你等回去立即安撫這些軍卒,就說本宮講的,他們受委屈了,但是别怕,有本宮爲他們做主,”
朱慈烺道。
“殿下放心,宣撫司早就迫不及待了,”
鄭維興奮道,
“此番軍卒不知道該如何感恩殿下呢,沒有殿下,他們損失慘重。”
‘不要這麽說,其實是我大明有負于他們。’
念及這些軍卒,想起他們爲大明潑灑熱血的場景,朱慈烺扪心自問,虧欠他們良多。
隻說一樣,陣亡軍卒獲得三十兩的撫恤銀子。
不過三十個月的月錢。
可是這些軍卒的幼小的子嗣可能要十幾年才能長大。
這麽說吧,撫恤銀子百兩都不算多。
這也是朱慈烺下令陣亡軍卒的家眷必須給予活計,這是在變相撫恤這些軍卒。
因爲他實在是沒法拿出更多的銀兩來。
畢竟大明境況十分糟糕,用行将就木來形容不過分。
就是經過這幾年朱慈烺的改制,也不過是大病初愈,還是虛弱太多。
“殿下此番針對這些勳貴,是否鋒芒太過,”
劉之虞低聲道。
‘顧不得這麽許多了,本宮不能坐看那些腦滿腸肥的勳貴欺壓京營軍卒,那是在毀壞大明的根基,’
朱慈烺搖頭道。
他本将繼續苟一陣,但這些勳貴逼得他反擊。
不過,朱慈烺并沒什麽抱怨的,内讧從來不可避免,他要做的就是成爲最後的赢家。
...
豐台大營校場上,很多軍卒歸于一隊,千多名軍卒排成一個方陣。
每隊的宣撫官站在隊列前宣講。
當一些老軍卒聽到他們失去的田畝被轉換爲近郊的良田,從今日可以置換的時候,校場上響起了陣陣歡呼。
其中不乏殿下英明等喊聲。
李進忠轉頭看着劉钊、趙四,
“同你等說了吧,不要鬧,自有殿下爲我等做主,怎麽樣,聽到了吧,那個薛濂除爵,定國公如何,降爵,呵呵,咱們的田畝都是近郊的良田了,”
“我等當時确是昏了頭,怎的也要信殿下的,”
劉钊撓頭道。
“哼哼,讓那些勳貴猖狂,殿下就是他們的克星,咱們爲殿下搏殺兩年,值了,”
李進忠右手撫胸道。
“正是,值了,”
趙四重重點頭。
...
中軍大帳内。
劉之虞和鄭維對坐,聽到了校場上無數軍卒的嘶吼聲歡慶聲不禁相視而笑。
“可惜不能大肆宣講殿下爲這些軍卒所做的。”
劉之虞搖頭歎息。
雖然他們通過宣撫官宣講了一些。
但是隻是略略一提,沒有細細宣講。
實在要忌諱,畢竟如今殿下要低調,避開可能的猜忌。
所以宣講不能太過。
“劉兄,其實京營是殿下的根基,殿下武布天下,聲名鵲起就在京營,而京營中最爲緊要是軍心所向,小弟之意,雖然不可太過張揚,卻是可以利用此事,讓宣撫官有意無意的說些殿下爲他們做的這些事,爲了他們,殿下不惜和滿朝勳貴爲敵,”
鄭維低聲道。
劉之虞撚須沉吟未語。
“如此,日積月累,軍卒就會曉得,大明真正可以爲他們做主,真正可以依仗的,隻有殿下,”
鄭維這話一說,劉之虞蓦地看向了鄭維,眼神淩厲。
鄭維這話在内涵天子。
鄭維卻是不爲所動,
“殿下一去,你我沒有功名之人在官場再無立錐之地,殿下一去,京營再不是天下強軍,大明複興在再無指望,你我不是在保全殿下,而是在保全大明萬裏江山和億萬百姓,”
鄭維微微昂首對視着劉之虞。
鄭維這話更進一步,明白指出若想大明複興,指望當今決計不成。
必須是殿下。
因此京營贊畫司要做的就是将殿下和京營新軍上下綁定在一處,讓京營新軍心中隻有殿下。
這話按說是忤逆,欺君,無赦之罪,足夠滅族的。
但是,說的不對嗎,太對了。
當今用近二十年證明他不是一個可以力挽狂瀾的又一個永樂大帝。
而太子用兩年時光就證明,唯有他可以中興大明。
‘陛下對殿下還是看重的,’
劉之虞低聲道。
“那麽殿下如今韬光養晦不來京營是怎麽回事,你差點調離京營,勳貴差點重新掌控京營又是爲何,李若林調離殿下身邊又是如何,萬一,小弟說萬一,真的有那一天,京營還會是天下第一強軍嗎,我等再不有所行動,就是大明的罪人,而你我也再無什麽前程。”
鄭維步步緊逼。
劉之虞沉默良久。
鄭維來回踱步,臉上頗爲激動。
‘好,那就搏一場,不過須徐徐圖之,決不可貿然行事,’
劉之虞的聲音幾不可聞。
鄭維露出解脫的笑意,
‘一切劉兄爲主,小弟莫不遵從。’
...
右安門東廠所在,王德化悠然的步入自己的公事房。
“義父這是有喜事了,而且事情還不小,”
張緒笑眯眯的爲張德華敬茶。
王德化哈哈一笑接過,很是得意。
‘義父一定要讓兒曉得此事,讓兒也高興一番,’
張緒逢迎道。
‘陛下方才将某招去,要某派人監看李若鏈,’
王德化低聲道。
張緒瞪圓了眼睛,向左近看了看,
“陛下這是對那一位有所猜忌了吧。”
“大約是如此,那一位實在是太能幹了,”
王德化撇嘴道,
“就怕他忘了誰才是大明的皇帝陛下。”
“兒這裏恭賀義父了,”
張緒一輯。
王德化颔首一笑,
‘不過,倒也不能大意,當然,最好李若鏈有些不軌之事,如此,呵呵。’
王德化和張緒相視而笑。
...
湖廣重鎮武昌昔日武昌府官署,如今張獻忠駐跸所在。
大廳内坐着十餘人,張獻忠大馬金刀的坐在上位,下首坐着張獻忠的首席軍師徐以顯。
下面則是十多名軍将,名義上都是他的義子。
其中就有四大金剛,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
身材中等的張獻忠,英眉虎目,臉色微黃,颌下長髯,頗有賣相。
他拿起茶碗來一飲而盡,十分的粗犷。
“今日老子将你等都招來,就是一個,擊敗東部明軍,掃蕩左老狗,奪取全湖廣,作爲争奪天下的根基。”
張獻忠嗓音洪亮,大廳裏都是他的聲音。
下面衆人面有喜色,都是興奮的看着張獻忠。
“小子們,爲父的看你等迫不及待了呵呵,左老狗不說了,那就是一個手下敗将,大軍到處灰飛煙滅,但是東邊的那個勞什子總督李邦華手下可是有兩萬餘京營戰兵,就是大敗建奴的主力,滿萬不可敵就是敗在京營手下,你等就不怕嗎,”
張獻忠嘿然一笑。
一個三十來歲中等身材,眼睛細長的漢子起身拱手道,
‘大王統軍所向無敵,我等何懼之有,哪怕是什麽京營官軍遇到大王也是土雞瓦狗罷了,’
“你個孫可望就是會說話,哈哈,”
張獻忠一點孫可望。
‘大王,如今我軍士氣如虹,正當用兵之時啊。’
一個高壯的漢子起身道。
“嗯,艾能奇也忍耐不住了,”
一旁的軍師徐以顯一揮折扇笑道。
艾能奇憨笑着撓了撓頭。
“嗯,好,此番向東攻擊就以你爲先鋒。”
張獻忠一點艾能奇。
艾能奇大喜領命,這厮一向勇猛聞戰而喜。
“李定國,左良玉部如何,是否有向東北與李邦華所部合兵一處的意圖,”
胖乎乎如同彌勒佛般的徐以問向一個瘦高的漢子,正是統兵西南的李定國。
‘回大王、軍師,左良玉和其副将馬士秀分别駐軍鹹甯、大冶一線按兵不動,沒有北上的迹象。’
李定國沉穩起身道。
“呵呵,這位左大将軍還是要坐山觀虎鬥啊,如此正和大王心意,”
徐以顯一合折扇笑道。
“到了這個時候,明軍還在勾心鬥角,該着我軍大興,明軍必敗,”
瘦小的劉文秀鄙視道。
“從明面上看,左良玉擺出了坐山觀虎鬥的架勢,如果我軍精銳盡出,左良玉乘機北上夾擊呢,”
孫可望拱手道。
“嗯,你所言不無道理,不過,左良玉最多來十萬人,定國,你統領五萬軍能否拖住左良玉,”
張獻忠看向了孫定國。
‘義父隻管放心,如果他趕來,孩兒必擊敗之,’
李定國拱手道,臉上毫無表情。
對左良玉所部絲毫沒有懼意。
‘哈哈哈,定國英武類我,哈哈哈,’
張獻忠仰天大笑。
李定國是擊敗,而不是拖住左良玉部,太對張獻忠的胃口了。
“孫将軍,你要緊守北線,不得讓河南軍南下增援,再就是注意提防曹操那個老賊,那也是個人精,别是趁機鬧出亂子來。”
張獻忠一指孫可望。
“義父放心,孩兒和收下八萬将士,他們翻不過來。”
孫可望拱手而立,自信非常。
張獻忠滿意颔首。
“好,今晚咱們父子好生飲宴一番,明日你等返回駐地嚴防南北,待義父統軍大敗官軍,湖廣就是我等父子囊中之物,”
張獻忠起身志得意滿道。
“我等預祝義父馬到成功,”
下面一衆義子異口同聲道。
“義父,攻破官軍,待班師武昌後,還請義父登基稱帝,也好号令天下。”
孫可望躬身道。
随即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一同躬身勸進。
徐以顯拱手笑道,
‘大王您受命于天,鼎革天下,接連大敗官軍,占據湖廣富庶之地,所謂衆望所歸,正當奉天承命,良機就在眼前啊。’
‘哈哈哈,好,就聽你等這些豎子的,待得此番馬到功成,就在武昌稱帝。’
張獻忠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下面一片逢迎之聲。
須臾,衆人散去,隻留下張獻忠和徐以顯。
“大王,臣恐大軍東進,左良玉和曹操必有異動,不知道兩位将軍能否抵擋這兩路大敵。”
徐以顯撚須道。
‘此是必然,不過嘛,左良玉不可怕,他軍力還沒有恢複,武昌一戰打掉了他五萬精銳,如今他的精銳隻有兩三萬衆,餘者都是湊數的,定國拖住他不難,倒是曹操嘛,其在大别山一線鬧騰的不清,精銳過五萬,呵呵,’
張獻忠說到這裏卻是笑了起來,
“不過這個曹操嘛,一向謹慎,或者說太特娘的無膽,他絕不會傾力南下,他要看看我軍和官軍的戰況,就是我軍出師不利,還有孫可望呢,隻要孫可望在,曹操無所适從,我這個義子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這正是臣下要說的,孫将軍素有大志向,大王不得不防啊。”
徐以顯低聲道。
“無妨,他還翻不起大風浪,他知道,隻要本王在,他就無法聚攏全軍,首先一個李定國和艾能奇就不服他,放心,他是個機靈人,曉得進退,”
張獻忠不以爲意道。
他沒說出來的是,他一向把孫可望放在北方,遠離湖廣中心。
上番武昌大勝後,其他三個義子鲸吞繳獲後戰力都是大漲,已經可以和孫可望部抗衡了。
這就是張獻忠的制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