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州水師樸應義,呵呵,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搶掠我大明疆域,掠奪我大明百姓,你等朝鮮君臣竟然成了建奴的走狗,”
張名振居高臨下戟指樸應義。
身邊的通譯翻譯過來。
側後坐在那裏翹着二郎腿的鄭芝豹獰笑着盯着樸應義。
樸應義臉上掙紮了好一會兒,忽然低頭叩首,
“樸應義愧對天朝上國,昔日天朝盡出精兵爲我朝抵抗倭奴,樸應義至今尤記得當年天朝君臣的恩德,實在抱歉。”
樸應義一口明人官話。
雖然有些字詞不清,但是大約可以猜測出來。
張名振和鄭芝豹都是一怔。
首先這個朝鮮義州水師的節制使竟然說得明人官話,這就有些讓人驚詫了。
再一個,這人竟然向他們道歉。
這個情況沒聽錯吧。
通譯低聲在張名振耳邊嘀咕着,
“大人,朝鮮人雖然有了自己的文字,不過很多讀音都是我漢話通譯,再者,朝鮮貴族中以會漢話爲榮,如果不會漢話,會被人鄙夷,”
張名振頻頻點頭,啧啧啧,沒想到,原來大明話在朝鮮是個高等物件,怪不得這位朝鮮的官員一口大明官話了。
“樸應義,既然知曉我大明對朝鮮有複國之恩,卻是爲何向我大明舉起刀槍,難道你等君臣這等毫無廉恥,難道是禽獸之國,”
張名振斥道。
鄭芝豹撇撇嘴,大明的官員都是這等嘴炮無敵。
‘大人,此話偏頗,我朝怎會甘心投靠建奴,實在是逼不得已,建奴鐵騎滿萬不可敵,還有漢八旗等走狗數萬助陣,數次攻伐我朝,我朝都城被圍,大王差點失陷蠻狄之手,甚至還有皇族被蠻狄擒獲,半壁江山毀于戰火,百萬百姓或是被殺或是被蠻狄擄走,’
樸應義眼中含淚,他經曆了最大兩次入侵,那個凄慘的場面至今曆曆在目,朝鮮不是甘爲爪牙,實在是迫不得已,
“那時候我朝幾次急報天朝,望天朝盡快發兵救助我朝鮮小國,沒有天朝援助,我朝鮮實在是獨木難支,然則天朝卻是一兵一卒沒有援救啊,”
樸應義哭訴不得已,但是,也點出了幾點,朝鮮半壁江山淪陷,無數百姓蒙難,求助大明的時候,大明卻是沒有發兵救助,也就别怪朝鮮投降了,爲了活下去不得已嘛。
“哈哈哈,胡說八道,”
鄭芝豹火了,上來指着樸應義大罵,
“沒有我大明,你等早就亡于倭奴了,哪裏還有今日國祚,我大明有難,怎麽不見你朝鮮舉國之兵救助,狼心狗肺之雜碎,不不要如此吠叫了,”
鄭芝豹早年就是一個屁民,在海邊厮混,如果沒有鄭芝龍他屁都不是。
對于朝鮮和大明的恩怨毫無所知。
但是,到了天津水師,朝鮮水師就是敵人之一。
所以從天津水師軍将那裏得知了很多的往事。
這才知道如果當年沒有大明,朝鮮就滅國了,要知道國都都被倭奴侵占了。
南方更是被倭寇侵占了數年之久。
現在,樸應義說什麽大明不援助朝鮮,當時他就駁斥。
‘這位大人休急,我朝鮮國小力竭,雖然舉國抵抗也不是建奴對手,而大明如此天朝上國,不是也接連被建奴入寇,’
樸應義當即反駁,一點沒給鄭芝豹面子。
說的很尖利,你大明不是也被建奴打的灰頭土臉的。
鄭芝豹上去就是一腳,将樸應義踢倒在地。
張名振當即攔住了鄭芝豹。
鄭芝豹猶自罵罵咧咧的不肯罷休。
還是他一個親将上前将他拽了回去。
“樸應義,念你還曉得恩義,本将問你,此番入寇我大明因由,”
張名振問道。
“這次侵入沿海諸島,真不是我朝鮮自作主張,如非萬不得已,我水師不會去往大明,實在是建奴奴酋黃太吉下令,讓我朝鮮水師清剿遼東沿海諸島,奪取從遼東南下逃離的遼民,然後押解回遼東,我大王不得已下令義州水師出兵,”
到了這地步,樸應義沒想還能活命,也沒什麽不可說的。
反正他心裏還十分憋悶的。
朝鮮大多數人心裏對投清是十分憤恨的,認爲是奇恥大辱。
歸附成爲屬國沒問題,朝鮮成爲大明藩屬多少年,沒覺得屈辱,因爲那是天朝上邦,朝鮮早年文字都是天朝的。
而且朝鮮儒學就是來自天朝,就連經典也是四書五經爲根基。
都城就是漢城,聽聽,漢城。
更何況大明爲朝鮮也盡了全力,抗擊倭寇持續數年,犧牲數萬人,耗費了無數錢糧。
所以向大明稱臣沒什麽屈辱。
但是,蠻狄剃發獨辮,粗鄙荒蠻,朝鮮文明是鄙視這種等同野獸般的蠻狄的。
所以臣服于建奴,是被朝鮮上下認爲奇恥大辱。
“看看這點出息,建奴一句話就立即奔走開來,既然向恩人揮舞屠刀,我呸,渣渣。”
鄭芝豹唾罵。
樸應義臉上通紅,罵的沒毛病,真的,
“兩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王王子就在沈陽爲人質,還有不少大臣也被扣押在沈陽,而建奴在我國都就有駐兵,如果我朝鮮不聽從,變生肘腋,實在是無可奈何,”
樸應義還得分辯一下,否則太尼瑪沒臉了。
‘說白了,還是怕丢了自己的小命,你個渣渣還特麽有臉分辯,我都替你丢人,’
甭說,占據大義的鄭芝豹罵起人來挺犀利。
樸應義啞口無言,他也明白,朝鮮有苦衷,但是無論怎麽說,向大明揮舞刀槍都是理虧,這個洗不白。
張名振則是詢問了朝鮮很多内幕。
知道了建奴如果想,可以很快從義州防區南下朝鮮内陸,因爲義州沿線的邊塞自上一次建奴入寇被損壞後,建奴就不允許朝鮮修複,可說義州雖然是邊塞,但是對建奴幾乎不設防,也就是義州城可以堅守一下。
其他的地方建奴可以肆意牧馬。
“從鹿島擄走的那些明人是否還在水寨,”
張名振問到關鍵處。
‘不在,到了義州,會立即向北送往建奴,否則無法證明義州水師出兵,’
樸應義道。
‘如果我水師立即抵達義州水師水寨,能否逼迫義州府送還百姓,’
“不能,義州府不敢違抗大王之命,如果建奴知道,逼迫大王,義州知府就要被綁縛送往沈陽處死,”
樸應義搖頭。
朝鮮已經不算完全獨立了。
不斷被建奴逼迫上繳錢糧,節制朝鮮邦交,遙控朝鮮内閣任命,比如現在相當于大明首輔的領議政金自點,就是一個親清派,在建奴壓力下,大王不得不任命金自點爲領議政,雖然心裏極爲不情願。
張名振又詢問了很多朝鮮内情。
‘問完,将其吊死在船頭,讓那些該死的朝鮮人看看,’
鄭芝豹罵道。
樸應義身子一抖,卻是沒有求告饒命,他有準備,大約明人不會放過他。
‘此人算是朝鮮水師的大将,應交由殿下處置,我等不可魯莽,’
張名振當即否了。
鄭芝豹心裏憋悶,一言不發起身就離開。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張名振則是讓人将樸應義押下去好生看管。
至于鄭芝豹,他也沒理會,對于鄭氏的跋扈,他也心中怒氣滿滿呢。
休息一晚,翌日一早,天津水師揚起風帆,向東南開進。
午時接近了義州水師水寨。
此時的水寨外圍,有十來艘哨船。
昨日隻有區區數艘戰船逃歸,帶來了慘敗的消息。
因此将所有的哨船放出。
見到明人艦隊趕來,他們根本不敢接戰,戰力最強的龜船大敗,他們這些小雜魚隻有逃了。
天津水師氣勢洶洶的沖向水寨。
水寨的棧橋上停泊着十來艘福船和龜船,這是義州水師僅存的戰船了。
聽到示警,立即打算起錨,準備迎敵。
但是硬帆船就是這般,隻是硬帆升起就要最少兩刻鍾。
等到天津水師戰艦撲近到一裏,這些戰船還沒有真正的起航。
義州水師水寨中的幾門小炮有氣無力的轟響着,但是這個距離命中才奇怪。
天津水師進入海灣的三十艘戰艦艦首炮轟響。
彈丸擊打在水寨中,騰起大股煙霧,無數營帳被擊毀,朝鮮軍卒被殺傷。
好在水軍幾乎全軍覆沒,足有兩千多人被殺被俘,水寨内真的沒多少軍卒留守了。
天津水師戰船巨炮轟鳴,就将十來艘朝鮮戰船癱瘓在棧橋左近。
實在是龜速航行的這些船如同靶子。
接着,大沽炮艦沿着海灣用側舷火力轟擊,将朝鮮戰船徹底擊沉在海灣。
特别是常遇春号,側舷重炮一次齊射,必然破拆一艘朝鮮戰艦。
接着,天津水師戰船駛出了港灣,留下了一片狼藉。
就在殘餘的朝鮮水師的軍卒慶幸,前去救助沉船上的義州水卒的時候。
天津水師戰船掉頭再次進入港灣。
大沽炮艦用另一側的火力,猛烈的轟擊岸上朝鮮軍卒和水寨。
這次用的散彈,殺傷力十足,剩餘的數百朝鮮水卒大部傷亡。
通紅的火球在水寨中燃起了火勢,水寨殘破不堪,血腥氣飄蕩,到處是受創朝鮮軍卒的慘叫。
天津水師這才滿意的離開海灣。
下甲闆的樸應義從舷窗裏看到了這場慘劇,隻能慨歎他敗的不冤,明人艦隊真是重炮無敵,朝鮮其餘兩部水師遇到後也絕無幸理。
...
大沽港,天津水師駐地。
棧橋上杏黃色的旗幟飄揚着,朱慈烺再次出京莅臨天津水師。
這次他是在沉寂多時後再次出京。
不過很是低調,一路上隻有燕山衛随扈。
他這次來大沽是尋看新鮮出爐的飛剪船的。
經曆了一年多的建造,終于有三艘合格的飛剪船被建造出來。
因此統領大沽造船廠的張煌言立即急報朱慈烺。
朱慈烺借此陛見求出京一行。
崇祯很愉快的答應下來。
朱慈烺至今都記得崇祯的表情,他能分辨出這位便宜老爹對他這段的蟄伏很滿意。
說白了,沒什麽威脅了,甚至出兵湖廣都沒有争奪,崇祯很高興,大手一揮,放行朱慈烺。
朱慈烺站在棧橋上,他身邊陪同的是鄭芝龍、阮季、張煌言等天津水師軍将、贊畫。
朱慈烺用望遠鏡觀看着海灣裏正在遊弋的三片白帆。
代表着三艘飛剪船。
船身不大,兩百料而已,整體的流線型船身,精簡到極緻的船上建築。
相比船身寬大多的船帆,還有船首船尾的斜帆。
飛剪船敢說是最優美的海船,偏偏也是最爲快速的船型。
‘張煌言,飛剪船船速如何,’
‘回殿下,飛剪船船速是最快的,側順風下大約半個時辰四十裏,’
張煌言興奮道。
殿下将這個重任交給他,他今日算是給了殿下一個滿意答複,卸下了一副重擔了。
朱慈烺換算了一下,大約十節出頭,在小型飛剪船中不算最快的,但是比起大沽戰船的五六節,福船的三四節,那是快多了。
而且是這型船隻第一次亮相,不能求得再多了。
‘很好,張煌言你做的不錯,’
一句話讓張煌言心情激蕩,他一直憋着口氣,和京營幾個贊畫比較一番。
今日總算有些資本了。
當然,他不會和堵胤錫、劉之虞相比,而是後來的鄭維、陳明遇等人比較。
“大沽船廠發下賞格吧,本宮很滿意,”
張煌言以及船廠一衆船頭跪下謝恩,一個個欣喜萬分。
“張煌言,再建造二十艘飛剪船,用作聯絡南北交通所在,”
朱慈烺命道。
看着二十艘不少。
但是大明海疆萬裏,真心不多。
這艘船作爲快速通信船是再合适不過了,能極大縮短信息傳遞時間。
張煌言急忙領命。
“再者,不斷試航,看看能否提高其航速和生存力,老辦法,發下賞格,船匠如有好點子,不吝賞賜,”
“臣下遵命,”
鄭芝龍眼睛一轉,他近前拱手道,
“殿下,此船航速極快,便于溝通南北,不曉得能否賞賜臣下幾艘,”
鄭芝龍對大沽炮艦眼饞許久了,但是他沒開口讨要。
他還是有些自知自明的,如果讨要,隻怕這位殿下生出别的心思,那就得不償失了。
但是這艘海船除了一門艦首五斤小炮外,再無武力。
鄭芝龍也就讨要一番。
“嗯,也好,你的水師南北都有,溝通确是不便,就給你兩艘吧,”
朱慈烺笑道。
鄭芝龍心中一突,這話有歧義啊。
“殿下,如今臣下的水師都是大明的忠臣,”
朱慈烺哈哈一笑,這話誰信誰傻,所謂忠貞在威壓,如果軍力不敵,實力不在,那就是君臣逆轉的時候。
朱慈烺揮揮手,揮退了左近。
鄭芝龍有些懵了,殿下如此何解。
“鄭提督,今日天津水師大成,軍力大增,然則南部不靖,西夷肆虐,對我大明不利,水師肩上還有重任啊,”
朱慈烺道。
如今天津水師大沽戰艦足有四十五艘了。
其中三百料戰船二十五艘,一千料戰船十五艘,兩千料戰船五艘。
船台上還有八艘戰艦建造。
朱慈烺感覺再有一兩年對南部海疆要采取行動,最起碼不能讓西夷這般猖狂。
大明要建立自己的海上防禦圈,在這個防禦圈内,西夷人的戰艦不得入内,海船即使入内也必須解除武裝。
‘臣下必爲殿下前驅,’
鄭芝龍忙道。
他說的很爽利,心裏卻畫魂。
大沽戰艦一艘艘下水,和鄭氏艦隊實力越發接近。
甚至現在應該是旗鼓相當了。
沒錯,還遠遠沒有鄭氏艦隊海船多,但是大沽戰艦火炮犀利,實力不俗。
如果繼續這麽下去,對他鄭氏艦隊不利,他能在南海稱王稱霸,收取大筆過路銀子就是艦隊實力強大。
當然,現在天津水師還有遼東的牽制,但是以後呢。
太子不知心裏何意。
“南安伯,聽聞你的家中有人對封地太小頗有微辭啊,”
朱慈烺笑道。
“殿下,絕無此事,”
鄭芝龍一身大汗,
“臣下對殿下知遇之恩感銘腹内,絕無怨尤,臣下發誓絕無不滿之心,”
鄭芝龍知道鄭芝豹還有些舊部對封爵略有不滿,以爲憑鄭芝龍的功業怎麽也該敕封侯爵,封地太小了。
他們的主子爺可是南海龍王。
鄭芝龍卻是不敢如此放肆。
‘呵呵,不必如此,封地嘛确實不大,不過嘛,大明雖然廣闊,但是民衆太多,尋覓封地着實不易,但是,南洋好像大陸廣闊,也許鄭提督有一日可以将封地變更在那裏,說不定可擴充百倍呢,哈哈,’
朱慈烺說完負手而去。
鄭芝龍心中怦怦亂跳,這話内涵無數。
讓人浮想聯翩。
但是殿下卻是閉口不談了,讓鄭芝龍直癢癢。
翌日午後,京城快馬急報。
堵胤錫揚州改制功成,另有七百一十萬兩的現銀從運河北上京師。
朱慈烺大喜過望。
堵胤錫果然不負所望。
甭管其他人譏諷堵胤錫什麽破家禦史,大明第一酷吏。
朱慈烺就是要重用這樣的能臣。
雖然他提供了很多幫襯的,但是換一個人能做成這件大事嗎。
甭說周延儒之輩,就是方孔炤怕也不成。
辦成清理厘金稅、改制鹽政,要有閱曆,要有手段,更要一顆堅韌敢爲之心。
朱慈烺很慶幸,得到了堵胤錫這般大才襄助。
介于數百萬兩銀子入京,他知道他必須趕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