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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萬劫不複


長街上到處是雜物,方才擁堵的人群已經不見了。

‘恭喜大人,’

唐烨、李之炤拱手道。

“同喜,同喜,”

堵胤錫笑着擺擺手,

“不過,此事還未了局啊,你我還得好生辦差,朝廷等着鹽政改制成功,”

兩人點頭。

其實他們明白,堵胤錫南下壓力巨大,如果改制不成,朝廷的财賦就會枯竭。

整軍備戰幾乎就是一場空,而且軍戶匠戶改制也會停頓。

三大寇還會繼續糜爛四川、河南、湖廣。

“讓人繼續滿城貼出告示,通曉揚州人,此番鹽政改制沒有加稅,甚至要降低鹽價,我看還有誰和這些奸商一條心,”

堵胤錫命道。

兩人拱手領命。

...

“什麽,暴動失敗了,”

嘉樹園中焦急等待消息的衆人驚詫萬分。

他們可是準備萬全,找了多少打行。

又是花費了數萬兩銀子運作,結果隻是半天就一敗塗地了。

鄭家管事磕磕絆絆的把當時發生的一切詳說了一遍。

“堵胤錫這厮好狠,他早就籌劃了這一切,我等都在他的算計中,”

鄭元化不甘道。

到了這時候他怎麽不明白,堵胤錫這般幹淨利落的挫敗了暴動。

定然是早有應對,他們籌謀暴動的時候,堵胤錫就在一旁窺伺。

否則不可能面對這樣的人潮,快速應對,轉瞬間逆轉。

衆人極爲沮喪,本來以爲勝券在握,打倒堵胤錫,挫敗改制。

今後他們諸家還可以逍遙好久。

現在一且都完了。

‘三弟,我們怎麽辦,’

鄭元勳急道。

‘穩住,垮不了,他堵胤錫沒有抓住我等參與的證據,最多能查到管事身上,大不了交出去應付,’

鄭元化相當了得,即使如此,也穩得住。

衆人點頭。

當初鄭元化說自己決不可出面的時候,隻能讓手下人出面籌劃,有人還不以爲然。

現下看來,鄭元化還是棋高一着,以防萬一,結果真就出現了這個萬一。

“正是,我等這就返家,這些天閉門不出,假意和這些毫無瓜葛,有馮大人、李大人還有那位鎮守太監在,堵胤錫不能用莫須有辦了我等,現下就是坐觀其變吧,”

孟東吉歎口氣。

‘難道就讓王德仁那些孫賊謀奪我等的基業,’

王繼宣咬牙道。

偷雞不成蝕把米,問題損失的都是金豆豆啊,王德仁等人踏入了他們的鹽貨行業,王繼宣心肝肺都疼。

‘放心,我等拖宕下去,向中原分賣鹽貨還是會受到很大影響,王德仁等人分銷沒有那麽快,最起碼幾個月内銷量上不去,缺鹽還得繼續,鹽價高起,我等還有機會,’

鄭元化現在妥妥的是大家的主心骨。

衆人都是以他馬首是瞻。

衆人轟然而散,方才心情有多激蕩,現下就有多倉皇。

如果說一個時辰前他們是主動攻擊,現在他們隻能縮回自己家中被動的等待,等待那位酷吏再次出招了。

...

‘本官就曉得堵胤錫非同一般,’

馮裕歎道,堵胤錫這個操作幹脆利落。

‘此人有大城府,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難怪一年多身居高位,’

孔赟撫掌歎息。

‘幸虧東翁隻是推脫,沒有完全撕破臉面,’

馮裕很慶幸,堵胤錫幕僚來請兵,他隻是推脫,很是客氣,否則現在就很難堪了,那位畢竟是他的頂頭上司,還是太子寵臣。

“東翁是否前去拜會一番,”

孔赟建言。

“不急,現下還看不出勝負來,堵胤錫還未能完全破局,嗯,就是現下本官前去,九成也得吃閉門羹,這位左都禦史性子烈的很啊。”

馮裕自認爲能看出堵胤錫的秉性。

...

地上都是碎裂的茶碗,李岘坐在案後運氣。

他心情極爲惡劣。

這樣一個好機會被堵胤錫破局,意味着堵胤錫繼續掌握大權。

而他不但反駁了堵胤錫出兵的命令,而且當時言辭十分激烈。

他可以想象,堵胤錫已經把他打入另類,有機會的話一定不會放過他。

而偏偏他和鹽商不可描述之事不要太多。

四周的家仆都是戰戰兢兢的,唯恐觸怒了這位知府大人。

李岘來到了窗邊,推開窗扇,外邊狂風大作,天空上是厚重的黑雲。

“這是要變天啊,”

李岘憂心忡忡。

...

“倒是一個狠角色,小觑了他啊,”

聽到暴動的結果,楊顯名搖頭晃腦道。

他越發的感覺自己置身事外是太對了。

周延儒等人對上太子步步後退,左支右拙。

太子的嫡系也是咄咄逼人,就沒有一個好招惹的。

楊顯名畢竟是宮中老人了,消息還算靈通。

考量了所有後,他決定不站隊,置身事外。

現下看,真是太對了,他雖然不懼堵胤錫,但是作爲内官被太子殿下惦記上,結局大約不會好。

...

“來人,備馬車,老爺要去城北驿一行,”

王德仁興奮異常。

當聽到暴動失敗,堵大人逆轉乾坤的消息。

王德仁所有的壓力不翼而飛。

前一刻,他以爲堵胤錫要因爲暴動去職,那他就是棄子,那幾位大人和鄭元化、汪化甄等人能生吞活剝了他。

王記商号要在揚州除名了,他還得大出血才能保全家中,一個不好還得有牢獄之災。

但是,暴動被挫敗消息傳來,王德仁心不慌了腿不抖了。

他又成了揚州城中很多人敬畏的王大東主。

更衣後,王德仁上了馬車,趕往城北驿。

王德仁、詹子厚、劉清平、饒旭、曹繼楠等人不約而同的出現在城北驿外,見面後相互間哈哈一笑。

一同求見堵胤錫。

堵胤錫沒有見面。

唐烨出面見了幾人,交待一個事,還要加大購入鹽引,立即分銷鹽貨,一刻不能耽擱。

幾個人承諾再行購入五十萬的鹽引,同時招募多個車馬行加快轉運鹽貨。

...

這一天起,揚州氣氛十分詭異。

鹽商們繼續罷市。

城北驿十分的安靜。

雖然堵胤錫取得了大勝,卻沒有過激的動作。

鹽商們以爲堵胤錫怎地也要騷擾他們一番。

卻是平安無事。

很多鹽商心裏安定了一些。

但是鄭元化、鄭元勳等人卻是十分心焦。

他們不會以爲堵胤錫輕易放過了他們。

...

十日後的午後,正在官署公事房中打盹的李岘被從人喚醒。

“大人,堵大人的幕僚唐烨求見,”

李岘心中一突突,堵胤錫終于出手了嗎。

他這幾日坐卧不甯,晚間根本睡不着,也是因此他白日總是瞌睡不止。

現在堵胤錫派唐烨來要出什麽事端。

李岘簡單整理一下,讓吏員迎唐烨進來。

“拜見李大人,”

唐烨皮笑肉不笑的拱手施禮。

唐烨身邊站着一個四品武将官袍的軍将。

面生的很。

“唐先生何必這麽客套,你我也算是熟識了,”

李岘笑吟吟的。

好像上番發生兩人間的龌蹉從不存在一般。

“李大人,小的怎敢擅越啊,”

唐烨依舊冷笑着。

李岘繼續尴笑着。

沒法,上次把唐烨得罪的狠了。

‘大人,此番小的奉我家大人之命,通曉大人一個消息,’

“堵大人有何吩咐,”

李岘忙道。

唐烨心裏這個鄙夷,這等小人也能竊據揚州府高位,真真可笑。

‘天津水師行船泉州,運送戰馬的船隊路途中和一個船隊相遇,發現極爲可疑,攔截後發現是運送私鹽的船隊,這個船隊是揚州大鹽商鄭氏所有,天津水師遊擊将軍魏子昂領兵清剿了鄭氏私鹽鹽場,拿獲了鄭家老四鄭元使,還有鄭元嗣、鄭元化的管事十幾名,鹽工數百,’

唐烨将一個信劄遞給了李岘。

李岘已經懵了。

什麽情況,鄭家私鹽鹽場被一窩端了。

這也罷了,就連鄭家老四也被抓住了。

這就百口難辯了。

李岘是知道的,揚州大鹽商在江浙都有自己的私鹽鹽場。

他們從官鹽鹽場買了鹽引,然後買通鹽場官吏,假意從官鹽鹽場購入,其實都是私鹽充數,獲取暴利。

結果現下卻是被堵胤錫一窩端,這得多麽蠢。

李岘都被鄭家蠢哭了。

李岘接過大約看了看,然後擡頭看向那個軍将。

“是魏将軍嗎,”

軍将拱手,

‘回大人,正是末将。’

“魏将軍,你是天津水師,即使發現了蹊跷,也該報禀江南巡海道,爲何自己貿然出兵清剿,這可是擅越了,”

李岘怒氣滿格,他不願意和唐烨沖突,而是向魏子昂發飙。

‘大人,難道末将看到了走私鹽貨,卻是置之不理不成,至于清剿鹽場,本将沒有那麽多時間停留,而且怕走漏了消息,大人,末将可是繳獲了大批私鹽,和主事人的,’

魏子昂不懼,當即怼道。

李岘說的沒錯。

天津水師是擅越了。

這樣越界的行徑以前不是沒有過,如果沒有查獲,那主事人後果不妙,誰讓你越界擅越的。

但是人贓并獲查獲了,往往就是不了了之,無人追責了。

魏子昂點出他可是人贓并獲,李岘你哔哔啥。

天下水師,天津水師爲最,那相當于皇家水師。

魏子昂不怵李岘,何況是爲太子殿下辦差。

李岘這個郁悶,真的,心窩疼。

事事不順。

‘李大人,此番鄭家人贓并獲,望李大人立即鎖拿鄭家所有主事人,這次鄭家諸人販賣私鹽的重罪,算的是大明的敵人了吧,’

唐烨冷笑着。

他重重的反擊。

李岘感覺臉上熱辣辣的。

他知道這是堵胤錫在赤果果的報複。

明知道他和鄭家勾連,卻是讓他派人拘押鄭氏幾兄弟,絕對的羞辱。

但是,如同唐烨說的,已經人贓并獲,他可不敢耽擱了,否則後果他承擔不起。

‘本官立即派出衙役捕快鎖拿鄭氏諸人,’

這話李岘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堵胤錫太狠了。

唐烨看出了李岘的恨意。

不過,他不在意。

李岘坐看暴動發生的時候,考慮過堵胤錫和他們這些人的下場了嗎。

沒有,隻有落井下石。

那現在他管李岘什麽下場,都是自己作的。

李岘派人将鄭元使收押。

然後派出了捕快衙役拿着他是手令,去往鄭家鎖拿鄭元嗣、鄭元勳、鄭元化到府衙勘問。

嘉樹園内,衆多衙役捕快沖入,宣講了李岘的手令。

鄭元化如遭雷擊。

他萬沒想到私鹽場被查獲。

他等着堵胤錫出招,結果堵胤錫一招緻命。

他很邊的管事、護衛還想反抗。

鄭元化阻止了他們。

他知道一切都是晚了。

好在是李岘派人來抓他。

這還有一線脫罪的可能。

鄭家三兄弟同時被拘押去了揚州府府衙。

官署官廳上,李岘高居其上。

下面跪着鄭元嗣、鄭元勳、鄭元化等人。

李岘不禁唏噓,以往鄭家人和他一同喝茶的時候,現在卻是這個局面。

“鄭家三兄弟,你等在蘇北的私鹽已經被查獲,販賣私鹽是多大的罪過,你等都清楚,現下,你等好生說出罪行,朝廷也許放你等一馬,如果負隅頑抗,休怪朝廷無情了,”

李岘威嚴道。

“大人,私鹽之事,确是我等不該,”

鄭元化剛剛說起,就被李岘打斷,

‘隻是不該嗎,呵呵,真是避重就輕,這是抄家大罪,’

李岘厲聲道。

‘大人,此事您早就曉得,今日何必如此做作,’

鄭元化高聲道,

“大人,上番我等在你公事房見面,我等還獻上了三萬兩銀票,你可記得,”

鄭元化不是破罐子破摔,他看出李岘想要坐實他們的罪行,借機解決了他們兄弟幾個,以除後患。

“胡言亂語,”

李岘跳了起來,渾身大汗。

此時堂上有很多衙役,還有記錄的吏員,甚至一會兒推官還得就位,鄭元化這樣一說,他可太危險了。

“來人,将其杖責三十,讓他曉得堂上的規矩,”

幾個衙役上來,立即拖拽鄭元化。

“一個無恥老賊,拿着我等孝敬的銀子卻是坑害我等,人面獸心,”

鄭元勳破口大罵。

徹底撕破臉面。

“給我狠狠的打,”

李岘變臉。

他要徹底壓服鄭氏兄弟,不能攀扯他。

否則事情不可收拾。

“大人,您可要想好了,你收取我等孝敬絕非無迹可查,事情不要做絕了,”

鄭元嗣吼道。

李岘一怔,随即揮手,讓衙役将他們都拖下去。

在階下啪啪的殺威棍擊打。

鄭氏兄弟卻是咆哮不止。

他們知道他們不能屈服,否則李岘會肆無忌憚,再無顧忌。

隻有牽制住李岘,他們才有可能有一線生機。

鄭元嗣被打的昏厥。

鄭元化和鄭元勳被打的一身血迹,衣衫破碎。

卻是繼續痛罵不已。

李岘怒氣滿滿,卻是無可奈何。

他可以将鄭氏兄弟中的一人打死。

卻不可能把所有人打死。

上官毫無疑問要追責。

而左都禦史就在城北驿。

問責不要太快。

這也是堵胤錫不介意将鄭氏兄弟交給他的原因。

李岘忽然發現他坐困愁城。

鄭家四兄弟被羁押揚州府大牢。

消息傳出,揚州商人盡皆嘩然。

也許很多商人隻是驚訝,要知道鄭氏兄弟是揚州首富。

别人預估他們四兄弟的家财加在一處有三四百萬兩之多。

這樣的豪商被下獄,罪名是販賣私鹽的大罪。

四兄弟豪華的園林被查封,各個店鋪,船隊,車隊都被收繳。

揚州這是刮得什麽風,風向不對啊。

而一衆鹽商肝膽巨寒。

他們都不用打探,就知道那位名滿大明的酷吏出手了。

這位蝸居城北驿一個多月,看似沒什麽動靜,甚至差點讓暴動掀翻,看似很被動。

結果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啊,将揚州的天捅破了。

數百鹽商陷入倉皇中。

孟東吉膽子已經吓破了。

他聽到消息的當晚。

孟東吉趕到了城北驿,求見堵胤錫。

卻是被阻隔在外,堵胤錫根本理都不理。

孟東吉形單影隻的跪在了城北驿門口請罪,他不敢走,走了他知道結局就是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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