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薊州城頭煙霧缭繞,城下鋪滿屍體。
城牆上下搭着雲梯、長梯和驢車的殘骸。
城池上下臭氣熏天。
正值夏季,屍體散發的味道熏死人。
很多守城軍卒用棉布掩住口鼻。
劉玉尺站在城頭,他的嘴上都是幹涸的唇皮,臉上布滿灰塵。
這一日夜,他根本沒有休息。
就在城頭應付着。
先後打退了建奴數萬人的攻擊。
當然大部分都是被驅趕的百姓。
漢軍曾經兩次登上北城和東城牆。
守軍的備軍出動,擊潰了登城的身披重甲的漢八旗甲士,終于守住了城池。
幸虧劉玉尺是老手,他将四千軍卒和百姓青壯混編守城,發射箭枝,猛火油,土石等擊殺漢軍。
他還留下兩千餘人的強壯士卒沒有混編,全身披甲作爲備隊。
哪裏城牆被突破,這些備隊的甲兵立即蜂擁反擊,也因此擊退了漢軍旗兩次登城攻擊。
劉玉尺眺望對面又開始蠢蠢欲動的清軍。
他在盤算手裏的守城軍力,現下,城内傷亡兩千餘人,擊殺了兩三萬人,不過大多都是明人百姓。
備軍傷亡了五百人,薊州城的防禦還算堅固,足以再抵擋建奴的數次猛攻。
不過,到那時候,建奴還繼續猛攻,他也絲毫沒有辦法了。
不過,也值了。
轟轟轟,重炮轟鳴,三裏外,三十門紅夷大炮猛烈開炮,轟擊着薊州城。
清軍的火器營終于趕到了。
它們開始向薊州城發洩炮火。
而大批的明人百姓再次被驅趕火來,這些被清軍騎軍俘獲的百姓再次被充當炮灰。
清軍中軍大帳,黃太吉沒有前去陣前。
他留守在大帳内。
“鮑承先,你繼續說,”
“陛下,漢軍旗探知,薊州城守将名叫劉玉尺,他一年前是河南流賊首領之一,追随袁時中統領十萬餘人的流賊反正,明太子朱慈烺招撫了他們,任命其爲薊州副将,城中軍卒約有數千,都是随從劉玉尺多年的悍匪出身,戰力十分強悍,”
黃太吉點頭,這個他領教了,漢八旗重甲登城後,這些明軍沒有混亂,反倒是悍不畏死的發動反擊,竟然将漢軍旗甲兵反擊下城頭。
這在以往很少見。
現在看來事出有因。
“陛下,明國流賊不可小觑,”
洪承疇一旁拱手道。
他是對流賊最了解的了。
‘呵呵,果然難纏啊,’
黃太吉颔首,現在這個劉玉尺就讓他騎虎難下了,猛烈攻擊了兩次,漢軍旗傷亡了三千餘人,薊州城卻是堅如磐石,付出這麽多攻擊薊州有些得不償失了。
這些流賊确實比普通明人軍卒強上不少。
如果是普通的明軍,早就潰散了。
‘陛下,斥候接連奏報,明國京營數萬衆,前幾日從京師開向了天津大沽港,還有數萬京營軍卒留守明國京師,’
鮑承先禀報。
黃太吉聽聞一怔,
‘遼南,’
‘奴才預估明軍當是因循舊例,再次跨海攻擊遼南,還是那個圍魏救趙的招數,’
鮑承先道。
“立即飛馬急報國内,讓代善和濟爾哈朗戒備,”
黃太吉立即下令。
如果說此番征戰,有誰能讓他忌憚的話,必須是京營新軍,從剿滅百萬流賊來看,這支新軍戰力破強。
關鍵是統軍的那個太子也是勇武之人,這個勇武不是什麽揮舞刀槍親上戰陣,而是勇于決戰,擁有這樣勇氣的明人這幾年來是太少見。
黃太吉倒不是怕被新軍擊敗,他以爲明國京營雖然戰力頗強,卻不可能是八旗精銳的對手。
但是足以對清軍給予重創。
是個必須好生戒備的對手。
有親衛立即領命而去。
‘領兵出征的是誰,是否有明國太子,’
“禀陛下,正是明國所謂神威大将軍朱慈烺,還有明國文淵閣大學士孫傳庭,”
鮑承先道。
‘果然是這兩個人,’
黃太吉點了點頭。
不出他的意料,明國的統帥都有個毛病,那就是沒有和大清交手過的都是相當敢戰,交手敗績後就是一再避戰了,前有洪承疇,後有朱慈烺、孫傳庭。
“陛下,朱慈烺不容小視,臣下以爲我朝當小心從事,”
洪承疇拱手道。
“哦,洪學士盡管說,”
“陛下,奴才揣摩蘭陽大捷和朱仙鎮大捷多時,發現這個明國太子非是魯莽之人,其一向是謀而後動,李自成就是敗在了他的籌謀上,而一旦他發現了戰機,立即全軍撲上,絕無猶疑拖宕,”
洪承疇的話讓黃太吉點了點頭,
‘正是,不過,此處當有可能是孫傳庭,’
黃太吉對于朱慈烺的所爲始終有些懷疑,如果朱慈烺治政有一套的話,那麽未必通曉兵事。
愛新覺羅家族通曉兵事,那是從血海屍山中殺出來的,麽有那些經曆絕不可能早就這些敢戰能戰的家族。
而朱慈烺畢竟是深宮出身,權謀可能相當出色,但是兵事上可能依仗的應該是孫傳庭,否則怎麽解釋,每番大捷都有孫傳庭。
“陛下說的極是,可能就是孫傳庭,”
洪承疇附和道,但是他心裏懷疑,他和孫傳庭共事過,可說極爲了解。
孫傳庭在兵事上可能略強于他,但是也不會超出太多。
比如那個新軍操練方式,還有這些犀利火器大規模制備京營,就肯定不是孫傳庭的手筆。
孫傳庭當時對火器不甚重視,這一點洪承疇和他意見是一緻的。
不過,身爲奴才,洪承疇當然不會和主子辯論。
‘陛下,奴才總以爲京營明軍在這兩人統領下準備在哪裏偷襲我軍,’
洪承疇對于朱慈烺和孫傳庭這對組合相當忌憚。
現在的洪承疇已經完全融入了滿清,大明誅殺他滿門,讓其對大明充滿怒火,他要複仇,他要幫助清軍入主中原,同樣滅族崇祯。
因此他現在是不予餘力的建言,希望将一些危險扼殺。
而朱慈烺和孫傳庭就是大明裏最危險的敵人。
“有可能,這兩人倒也不能小觑,不過倒也不用過分疑慮,明軍以步軍爲主,移動緩慢,想要伏擊我軍,着實不易,朕以爲京營最可能的還是出擊遼南,那是他們逼迫我大軍北返最好的辦法,不過這次,朕也爲其準備了五萬大軍,說不定大軍回師沈陽的時候,濟爾哈朗獻上了朱慈烺和孫傳庭的頭顱,”
這次出征,黃太吉也是做了完全準備的,黃太吉派出了三萬軍從甯遠出擊,威逼山海,牽制山海關明軍不能大舉南下入援,同時代善坐鎮沈陽,而濟爾哈朗、尚可喜統領五萬大軍駐守複州一線,抵禦明軍可能的入寇。
此番,八成的女真人都被動員起來。
不過這也讓黃太吉驕傲,他接掌大清十餘年來,大清國力強盛,軍卒翻了兩番,國庫中銀兩足有數百萬,和當年外強中幹的後金不能比,如果說有遺憾,還是糧食産量少了點,沒法,女真人不擅長耕作,而貪婪的皇族占據大片良田卻不納糧。
“陛下英明,朱慈烺等會授首,”
鮑承先和洪承疇拱手逢迎着。
重炮聲轟鳴的間歇,喊殺聲再起,大軍再次猛烈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