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清知府衙門,耿兆和閻應元被引入官廳内。
閻應元不得不佩服,耿兆果然有手段,三十兩銀子買通了劉知府最信任的幕僚張榛,不知道這位張榛什麽說辭,他們反正是終于得到了面見知府的機會。
身材瘦小,面色蒼白的劉知府步入官廳,笑眯眯的來到了官案後。
他們都知道這位知府對他們這些丘八看不上眼,這位卻是絲毫不漏,笑容可掬,果然好城府。
“拜見劉大人,”
耿兆和閻應元施禮。
劉知府面上閃過不悅。
兩人竟然就是拱手而已。
須知他是文臣,雖然這兩個丘八是三品軍将,見到他也該當跪拜。
不過,他還是忍了,這兩個貨他也清楚,都是京營軍将出身,聽聞是當今太子殿下嫡系,還是不招惹的好。
劉知府敷衍的回禮,讓人上茶。
“劉知府,我等拜見有一件事相求,”
耿兆賠笑道。
“哦,耿副将嚴重了,何談相求啊,盡管說就是了,”
劉知府皮笑肉不笑道。
‘劉知府,臨清擴建後,周八裏,然則全城不過六千守軍,人手遠遠不足,因此懇請大人下令召集全城青壯,編練起來,方能确保守城軍戰力,’
耿兆的話讓劉知府一皺眉,他很不悅的看了眼耿兆,
“耿副将當知曉,如今本府招募了近萬名的民夫在修建城池,每日裏的錢糧耗費無算,府内衆多的官吏每日裏都在城頭監看,實在是力有未及啊,再行召集青壯,那要多少銀錢,誰能支應開,再者,非是兵兇戰急之時,本府召集全城青壯,隻怕引起紛亂不止,一個不好,引發民亂,誰能擔責啊,”
劉知府本來就是一肚子氣,這半年來,臨清被那位殿下折騰的烏煙瘴氣。
臨清抄關、厘金局的破事,差點吓破他的膽子,他在城中也不可能不收些好處,深怕被牽連。
好在最後還是有驚無險的過關。
接着下令擴建城池,盡管這些有朝廷撥款,臨清不過是用厘金局和抄關的稅金墊付。
但是,折騰不止啊,如果不是那位殿下,本來是風平浪靜的小日子,如今是狂風肆虐一般。
因此劉知府對那位殿下怨念深重。
連帶着對這兩位殿下的嫡系親軍也很不待見。
“末将當然曉得大人的不易之處,”
耿兆陪笑道,
‘不過,此番太子殿下以爲建奴九成可能南侵,因此才有了臨清擴建城池之事,因此,在此危急之時,還望劉大人下令征集青壯,編練一番,如果真的建奴南下抵達臨清,那時候再行征集怕是來不及了,’
耿兆是體驗過建奴軍力的,相當勇悍。
臨時征調青壯抵擋流賊的攻城尚可,但是臨時招募青壯守城,面對來勢洶洶的建奴怕是不成。
這也是曆次建奴入寇證明的,爲何數月間攻陷數十座城池,平均一座城三日都守不下來,就是因爲漢八旗一登城,守軍這些青壯就崩了。
“無稽之談,隻憑流言,可能的入侵,本官就要在八九十萬百姓中征集青壯,讓這般多百姓惴惴不安,紛亂不已,本官何忍,殿下一向體恤百姓,當也不願如此擾民吧,”
劉知府還是一口拒絕,而且理由那是相當的充分。
閻應元一旁察言觀色,以爲,這個劉知府相當抗拒此事,不會配合他們行事了。
“大人,這就是殿下本意,”
耿兆堅持道。
“本官沒有見到殿下谕令,是不會貿然從事的,”
劉知府冷臉道。
耿兆氣的想罵娘,這個混蛋文官,真是個榆木腦袋,頑固極了。
“來人送客,”
劉知府攆人了。
“慢着,”
耿兆也冷臉了,他一揚手,
“嗯,”
劉知府一瞪眼,這到底是誰的官署,這個丘八敢在這裏放肆。
将幾個衙役登時躊躇,畢竟這兩位也是大将,他也不敢輕動。
“劉大人,不知道聽聞沒有,近日左都禦史就要乘船北上返京複命,而且路過臨清的時候要停留一下查勘厘金局和抄關情形,呵呵,堵大人可是殿下大力舉薦的,”
耿兆忽然說起了這個似乎和現在沒有幹系的事兒。
但是劉知府卻是臉色大變,他盯着耿兆看了良久,眼神頗爲淩厲,耿兆卻是恢複了笑臉,笑眯眯的。
閻應元一旁看的倒也有趣。
‘也好,既然殿下如此看重此事,本官這就下令召集青壯,’
劉知府幾乎是咬着牙道。
“多謝大人體恤,本将等也是無奈啊,此事幹系甚大,”
耿兆拱手道。
劉知府蓦地起身拂袖而去,顯然怒極。
耿兆和閻應元出了官署,耿兆回身看了看,他撇撇嘴,
‘我當什麽人物,也不過是個貪腐之輩,被堵大人的名号吓破了膽,’
閻應元不禁感歎,堵大人之威勢如斯,耿兆隻是提了提他的名字,這位頑固之極的知府就退縮了,堵大人這也算是名震朝野了吧。
薊鎮北長城古北口以北裏許靖邊堡。
這一線長城最北線的墩堡。
夜色深沉,墩堡内十來個軍卒都已經熟睡。
墩堡頂部兩個軍卒也靠坐在一處腦袋不斷一點一點的。
忽然,靜谧的夜裏傳出有些聲音來。
“三子,你聽這是什麽動靜,”
三子不耐的睜眼聽了聽,
“沒什麽動靜,吳老六,你瞎咋呼什麽,可能是兔子、狐狸什麽的,看把你小子吓的,”
三子又合上眼。
‘上面不是說讓小心點嗎,怕蒙人和建奴入寇,’
吳老六嘟囔着也重新閉眼。
嘩啦啦。
又是響動出來,這次極爲清晰。
兩人一激靈都清醒了很多。
三子這次二話沒說,開弓射箭,一支火箭飛出了四十多步,照亮了前方的田野。
登時,兩人大聲驚叫起來。
火箭灰暗的光線下,四周十多步内有十多名身穿甲衣的人正在穿行,而暗夜裏還有很多黑影湧動着。
随即火箭被人踩滅了。
“是該死的蒙人,三子,舉火告警,”
吳老六随手又是一支火箭。
他的聲音在顫抖。
三子回身跑去,他來到了烽火台前,拿起了一個火把。
這次火箭照亮下,幾個敵人的身影出現了,他們惡狠狠的盯着墩堡上方的烽火台。
嘶嘶嘶,破空聲傳來。
吳老六發出慘叫,幾十枝羽箭密布墩堡上方,吳老六身中數箭,他疼得翻滾着,從墩堡上掉落。
三子悶哼一聲,他的肩膀和後背中箭,三子咬牙點燃了火把,火把被丢入了烽火台,下方被油脂浸透的幹草被引燃,火苗串上了上面堆砌的大堆柴枝。
又是大批羽箭飛來,将墩堡頂部全部覆蓋。
三子身中數箭,他慘叫了一會兒,身子漸漸不動了。
烽火台上燃起了數米高的明亮的火焰。
明亮的火焰下,靖邊堡下大股的人群露出了蹤迹,他們沿着靖邊堡前的道路向南湧去。
古北口長城上燃起了三處烽火,黑暗的夜裏是如此的耀眼,鮮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