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裏真騎着一匹灰色高頭大馬,揮動着騎槍來回奔馳着。
他在淬煉戰技,尤其是馬上的。
他深知他被選爲巴牙喇不過因爲附近村子中的巴牙喇在複州一戰中損失慘重,他才僥幸入職。
實際上他的資曆和戰力遠遠不足。
因此增加武力是必須的。
馬上就要攻伐大明,他被選中遠征。
這次征伐幹系他自身安危,也幹系家中是否能搶掠到大量的銀錢,這都要依仗他的武力,否則活下來都是奢侈,何談收獲。
他前個月購入了一匹高頭大馬,因爲原來的戰馬支撐不了他身披雙層重甲。
因爲巴牙喇往往沖陣在前,隻能身披重甲防護。
現在這匹戰馬足以支撐他身披鎖子甲和魚鱗甲沖陣。
這就是保命的手段,爲此花費幾十兩銀子是值得的。
圖裏真奮力擲出了騎槍,然後彎弓搭箭,接連射出幾十箭,直到雙臂有些酸麻。
他對自己的準頭表示滿意。
幾個月間他的箭術和槍術都有很大長進。
圖裏真擦了擦臉上的油汗,正打算下馬休息。
忽然他聽到了沉悶而連綿不絕的号角聲。
他不禁一怔。
他擡眼看向鎮子中。
隻見鎮子中燃起了三股濃煙。
圖裏真身體一震,難道是那事來了。
接着煙塵大氣,十餘騎從鎮子中奔出,他們嬉笑着大喊着,
“伐明,伐明,”
很多在野外的女真人聽到後立即騎馬向鎮子狂奔,他們的臉上的表情很歡快。
圖裏真也催馬向鎮中飛馳。
圖裏真進入鎮子中,看到的幾乎所有女真人都是喜氣洋洋的。
不管男女眼中都是閃着光。
圖裏真知道那是貪婪的光,大肆生發的機會來了。
兩三年隻有一次的機會,而且還得被抽中,如果沒有,隻能等下一次了。
因此鎮子裏不甚高興的,就是這次留守家中的女真人了。
他們眼中的嫉妒羨慕恨毫不掩飾。
圖裏真沖到家門口,隻見老媽烏爾珠正在門口翹首以盼。
圖裏真跳下戰馬,劉三立即牽走。
烏爾珠笑着和圖裏真一同進入大門,
‘方才消息傳來,你那老爹急的不行,現在給你擦拭兵器,準備幹糧,好像他要上戰場似的,’
烏爾珠的話讓圖裏真一笑。
大約聽到戰事還歡笑的女子隻是在我大女真了吧。
這一刻圖裏真無限自豪。
圖裏真進到院落,隻見薩兀裏指揮這王婆子等漢奴團團轉,都在爲他準備。
“回來了,”
薩兀裏笑看自己的兒郎。
圖裏真一身明光铠的英武模樣,讓薩兀裏很是滿意。
果然英武類他。
“爹,我回來了,不用這麽着急吧,兩日内再出發的,”
“早些準備,此番攻伐明國,前行數千裏,有備無患,”
薩兀裏一搖頭,看樣子不親力親爲那是不放心的。
“你這次出戰,把孫海,彭老六,于振帶着,”
“爹,我就是一個巴牙喇,也不是甲喇章京,怎麽可能帶這麽多家奴,一個就夠了,”
圖裏真急忙搖頭。
“一個怎麽夠,萬一戰事激烈,他們還能爲你征戰的,他們的家眷就在家裏,他們敢不死戰,再說搶了明人的好物件,還讓他們扛着呢,”
薩兀裏一瞪眼。
‘爹,家裏還的農活,尤其是秋收,都是大事,留下一個,留下一個,’
好說歹說,最後決定彭老六和孫海随着圖裏真出征。
圖裏真回到自己的房内。
隻見趙娟正在垂淚,朱赫看到媽媽掉淚,她也抽泣着。
“到底怎麽了,”
圖裏真有些惱怒,他看不得朱赫掉眼淚。
“爺,你就要出征了,俺心裏不安呢,”
趙娟急忙起身。
圖裏真知道爲什麽,圖裏真離開,她們娘倆的日子不好過,這意味着兩人都會被當做漢奴一樣,罵兩句都是輕的,挨打都是可能的。
“沒事,沒事,不哭了,”
圖裏真心疼的抱起朱赫,朱赫癟嘴抽泣着。
圖裏真用左臂摟着趙娟,
‘好了,臨走前,我和額娘說一聲,讓她護着你和朱赫,’
圖裏真知道和薩兀裏說這些沒用,薩兀裏充滿了對漢人的蔑視和仇恨。
趙娟含淚點頭。
她默默的開始爲圖裏真收攏衣物。
...
五裏鎮西邊一片的趴趴房子,破敗不堪的。
都是土坯房子,歪歪斜斜的。
其中一間的門口,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正在擦拭着一把有了鏽迹的鐵槍頭。
身邊是一個長樹幹子。
“老六,吃飯了,”
一個破爛衣衫,蓬頭垢面的女人從房内探頭出來喊着他。
彭老六起身返身進了窄狹幽暗的房中。
黑面餅子裏到處都是麥麸,甚至有些沙土,沒法,就是這個裹腹,就這野菜湯,這就是農奴不錯的夥食了,要知道這是春末,青黃不接的時候。
能有這個吃食不錯了。
一旁一個小女娃,身子上披着破布片子,嘴裏咬着小黑手指頭,眼饞的盯着彭老六手裏的黑面餅子。
她的面前隻是一碗野菜湯,野菜不少,沒有管飽的物件。
彭老六笑着掰開黑面餅子,遞給女娃一塊,小女娃咧嘴笑着接過,就這菜湯吃起來。
“你不用慣着她,餓不死,你好生吃些,這幾千裏呢,”
女人心疼道。
‘沒事,出了家裏,有圖裏真大人呢,他供夥食,’
彭老六笑道。
他看了看女人,女人也是可憐,上次打錦州家中男人随着薩兀裏出征,死在城下了,家裏就剩下孤兒寡母的。
他和女人搭伴過日子。
他知道女人怕他也回不來,揪心着呢。
‘你就慣着她,’
女人笑了。
“咱家就這一個娃兒,慣着,”
彭老六笑眯眯的。
“這次你可小心點,可别,可别,”
女人想起了什麽,身子顫抖起來。
‘沒事,沒事,’
彭老六安慰着女人,其實他真不知道有沒有事,有戰事就有危險。
“俺走後,糧食不夠,你去住宅那裏求老爺給點,畢竟俺随着少爺出征呢,他多少能給點,”
“秋收的時候,俺沒回來,你趁着老爺不注意,少做點活,别太累了,”
‘在明國,俺看能不能偷偷藏些物件回來,讓家裏好過些,’
彭老六說着,女人哭着。
...
兩日後,晨時初,圖裏真一身鎖子甲走出了家門,劉三牽着兩匹戰馬早就門口候着了。
薩兀裏一家人一起走出家門來送行。
彭老六和孫海拿着自己的長槍和腰刀也在候着了,他們一身到處補丁的衣服,恭立在戰馬旁。
“阿瑪,額娘,你們回去吧,我這就出發了,”
圖裏真施禮道。
薩兀裏和烏爾珠說什麽也要看着他上馬。
劉三跪在地上,圖裏真踩着他上了戰馬,呼哨一聲,兩馬三人開拔。
圖裏真回身揮手,他最遺憾的是趙娟和朱赫沒法出來送行,她們沒那個資格。
到了鎮中,隻見大股的騎甲步甲彙集在這裏,在甲喇章京統領下,這些甲兵們開拔了。
他們身邊都有自家的一兩個漢奴跟随着。
這些人嘴裏笑着說着,離不開搶他娘這樣的話題,都是興高采烈。
一行人從五裏鎮向北出發,前面二十裏就是蓋州城。
同一時間,遼東遼中大地上,很多人都沿着道路向北開進。
很多細小的黑線向北彙集,黑線越發的粗大起來。
到了廣甯左近變成了黑色的洪流。
然後繼續向西北湧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