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禮已畢。
朱慈烺問起了王永吉山東民生。
“禀殿下,山東這兩年還算風調雨順,大部分百姓安居樂業,然,山東西南曹州一線,總是被流賊騷擾,其兵鋒直指東昌,威脅臨清,漕運幾番中斷,幸有劉總兵所部駐防臨清抵禦賊軍,此番殿下剿滅群醜,山東終能保全,”
王永吉恭敬道。
王永吉恭敬之極,頗有奉承之意。
此番朱仙鎮大捷,讓朱慈烺的聲威扶搖直上,王永吉是别有心思。
朱慈烺笑笑不置可否。
心中卻是頗爲厭煩。
很顯然這也是個投機分子,而且臉皮極厚。
須知大明文貴武賤,爲了逢迎他連帶上劉澤清,這是看到劉澤清就在他左右侍候,可能頗爲寵信的緣故。
巡撫如此作派,可想而知其操守。
“殿下,山東總體安定,隻是西南部因流賊肆虐,總有奸徒暴亂,而某些軍将縱容手下搶掠勒索百姓商戶,越發激起動蕩,”
邱祖德拱手道。
邱祖德此話一說,劉澤清蓦地盯着他,眼神中滿滿的恨意。
這話說誰呢,就是說他吧。
要知道山東北部西部現在都是他的轄區。
兵員過萬。
劉澤清知道他和王永吉、邱祖德關系不睦。
那也是有因由的。
他這幾年都是花費大量銀錢孝敬閣臣,所謂朝中有人,因此他對王永吉和邱祖德不甚孝敬,他們真拿他沒啥法子,發出的命令劉澤清一向敷衍。
沒想到邱祖德今日當着太子面诋毀他,劉澤清恨極,心中發誓要報複。
朱慈烺微微一笑,不管怎麽說,這個邱祖德總算說出些實話。
總算有些職守,比王永吉強上一些。
王永吉也就笑着,隻是更像是尴笑。
“嗯,如今有些軍将确是跋扈,縱兵打糧劫掠,無所顧忌,此事日後朝廷要立下章程,節制軍将,”
朱慈烺點頭道。
劉澤清心中一凜,不行,還得登門求告周延儒,雖然還得耗費不少銀錢,但是保住官位就好。
朱慈烺沒有再提此事。
接着朱慈烺詢問了劉肅和鄭雲之抄關和厘金局之事。
兩人說的是花團錦簇,爲自己褒功一番。
朱慈烺溫言安撫。
其實他心裏清楚,厘金局收取不如預期,這裏面有大問題。
按照大運河的正常走量,他早先預估的近千萬兩銀子絕不會達不到。
那麽爲什麽少了許多。
不用多問,這裏面官商上下其手漂沒了。
這兩人就是欺瞞他而已。
不過,朱慈烺可不是面上的十幾歲,内裏可是一個老鬼。
他面上絲毫不漏。
畢竟他此番出京是統軍作戰,剿滅流賊,沒有處置厘金局的事權。
驟然發作,可能被彈劾亂政。
現在别看朱慈烺聲威日隆,他卻是心裏暗自小心,伴君如伴虎,上面還有片天呢,得意不可忘形。
朱慈烺敷衍幾句,此事日後再說,急不得。
“袁将軍,今日終于得見,堵贊畫爲何沒有一起前來啊,”
朱慈烺看向了袁時中。
衆人都是一怔,他們聞聽袁時中被招撫,好像是京營贊畫司中有重臣做主的。
他們也未曾在意。
現在看來就連太子知曉其名号,此事怕不簡單啊。
‘末将恭賀殿下此番大捷,末将未曾想過殿下能傾覆百萬流賊,至爲欽佩,殿下威武無人能及,’
袁時中深施一禮恭敬道。
王永吉、邱祖德、劉澤清等人看向他目光頗爲玩味,這厮可不是一個粗鄙的流賊,很會逢迎嘛,比他們這些人都不差。
其實袁時中倒沒有逢迎之意,他從李闖那裏叛離,他很清楚李闖麾下尤其是老營的戰力,他總想叛離,卻又猶疑的關鍵就是實力差距,他怕被李闖追殺。
但就他敬畏的老營精銳數倍于京營,在朱仙鎮被京營幹淨利落的擊敗。
這時候他就清楚堵胤錫一點沒有誇張京營戰力,的确是天下強軍。
被這樣的強軍收服,袁時中倒也心甘情願了。
尤其是到了青州後,多次打探,終于清楚建奴對大明的侵害,可說最近兩次入寇殺傷大明百姓無數,搶掠千萬銀錢,更是将大明百姓當做刍狗般掠走。
袁時中真正體會到大明内外交困的局面,他和建奴幹一場的心意更堅。
“袁将軍也是軍将出身,須知大戰獲勝全賴軍卒效死,他們才是大軍脊梁,本宮不過是坐享其成,”
朱慈烺笑笑。
袁時中沒想到朱慈烺的答案如此,他是越發恭敬,
‘殿下,此番堵贊畫随末将一同前來,不過這幾日他遊曆四處,今日未到,’
說起這個,袁時中也很無奈。
這位堵贊畫說什麽微服私訪,還說臨清等處宵小橫行。
這事他總不能當衆說出來吧,這個劉澤清可是臨清當地的土皇帝。
就是當地的文官也敬畏他很多。
說出來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朱慈烺立即明白這裏面的蹊跷,袁時中無法明說,而堵胤錫做什麽都不意外,這厮相當的特立獨行,是大明文臣中的另類。
朱慈烺和這些臣下們虛與委蛇,卻是堅不赴宴。
見面可以,和這些人酒宴應付算了。
和他赴宴後擡高身價,他得到什麽,免了。
朱慈烺直言他不過是去往天津宣撫遠征遼南的水步軍而已,路過此處,他們可以歸去各安其職了。
衆人怎麽敢走。
走,也得等朱慈烺折返京師才能折返駐地。
朱慈烺下令距離臨清三裏處紮營。
除了辎重營去往臨清采買糧秣外,所有軍卒不得離營,不得驚擾百姓。
朱慈烺則是遠遠的好生端詳了臨清城。
會通河上舟楫不斷,上下穿梭。
臨清城牆外到處是紛亂的街市,城内狹小,大部分的百姓在城外落腳,自建住房,久而久之,将整個城池圍困其中。
這就是經濟活躍的力量,吸引了無數的人丁彙集此處。
臨清可是有近百萬人口的,北方的大城除了京城也就是此處的。
而一切的一切都是仰仗流淌的運河。
這座黃金水道上的這樣發達的城市還有揚州、金陵等處。
可就這樣繁華的運河給大明貢獻的隻有區區百萬的稅金,怎麽可能。
其流淌的财賦哪裏去了,那是不言自明的。
一切都需要改變,大明現在是國貧民窮,隻有官宦和豪商攫取了暴利,這個局面必須要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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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時中和劉玉尺見面頗爲感慨,
“老劉,我以爲見不到你了,”
“确也艱險,兩次大戰每番都是以寡敵衆,”
劉玉尺喝了口烈酒,心情也激蕩起來,
“不過,袁頭,這次是最痛快的一次,看到李闖那些昔日高高在上欺壓我等的王八蛋一一授首,真特麽的痛快,”
劉玉尺抹了把嘴角的酒漬眼睛發亮。
袁時中哈哈大笑,在李闖旗下,他們小袁營就是做小的,誰特喵的都能欺壓一下,什麽劉宗敏、郝搖旗、李過對他們都侮辱過。
李闖還處處威逼,他們是敢怒不敢言。
這些老仇家的覆滅,尤其是劉宗敏、袁宗第等人授首當然讓他們心中痛快。
“袁頭,京營這些遼人,真是鐵鑄的,上陣就是亡命之徒,天下強軍無出其右者,”
劉玉尺感慨道。
袁時中聽完劉玉尺軍中講述,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袁時中起身長歎一聲,握拳發狠道,
“遼人凄苦啊,我漢人屈辱,建奴肆虐無忌,讓人惱恨,老劉你是曉得的,我一向笃信人在做天在看,卻是發現老天未曾懲戒如此兇蠻,卻是讓中原百萬百姓獻祭,我決心已下,定要和建奴決一死戰,天不收他我收他,”
“隻是這般就要被收攏軍權,保定、宣府諸軍京營都派人操練,順便也是節制之意,離開開封的時候,陳永福部也照此辦理,”
劉玉尺道。
“那又如何,隻要能殺盡建奴,老子認了,總比自家人殺個血流成河好多了,這些年殺得老子厭煩了,”
“正是,此番京營一行某是感慨非常,什麽事總要殺敗建奴再說,來,飲勝,”
劉玉尺舉杯道。
兩人酒碗撞擊一處,當晚,兩個好兄弟喝的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