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營返京沒有從來路返回,經大名保定折返京師,而是在蘭陽祭拜了殉國的一衆軍卒後,過黃河,抵達曹縣。
然後從曹縣北上曹州、壽張、東昌,直驅臨清。
一路上照舊推辭了文武的接待,堅持絕不擾民,京營所部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不犯。
而此時山東總兵劉澤清則是一路跟随。
蘭陽大戰後,朱慈烺對劉澤清好生安撫,稱贊其忠勇,将其列入了請功的名單。
一切等候封賞就是了。
劉澤清因此每番拜見朱慈烺那是谄媚之詞不絕于耳。
說起逢迎的話是毫不臉紅。
劉澤清已經将自己視爲太子的嫡系,在他看來,太子這一年來功勳卓着,事權日重,威嚴日隆,他現在靠攏過來就是從龍之功,日後好處無限。
他自以爲他吃虧就在朝中無人。
雖然用重金獻給曆屆閣臣,不過是保住了他的官位罷了。
卻是無法寸進。
這次保住了太子的粗腿,劉澤清可是絕不撒手。
朱慈烺卻是沒被劉澤清的逢迎話哄騙。
他此時已經讓李若鏈收集了劉澤清的信息,對這位山東總兵有了大緻的概念。
可以這麽說,劉澤清這一生能爬到這個位置,有幸運,也是他鑽營的結果。
就說這厮逃過了孔有德叛亂等災禍,就有其運氣,還有他不斷逃亡,絕對不死戰,看着事情不妙就逃離,然後用銀錢贖買罪過,事後不但沒有被追責,還在春秋筆法下晉升。
再有一個,這厮固守山東這個本鄉本土,隻要調他出省轉任,他就是利用各種理由拖宕不去。
比如調集他去陝西任延綏總兵,他就是一個托病不去。
直到調往通州總兵不得不去。
結果一年多他花下銀錢又折返山東臨清,再次折返臨清,然後在臨清大發利市,勒索臨清商人獲取銀錢無數。
朱慈烺看了這些,把他看作大明末年政事官員朽壞才能産出的奇葩。
如果這厮在早幾十年,調任敢不去,除非被趕回家,甚至還會被追責,以後官場前程斷絕,哪裏可能繼續升遷。
這是明末官場産下的毒瘤。
而且也不得不說這厮是個大明武将中的頭号投機分子。
他逃跑的時候幹脆,但是花錢贖買的時候也敢出手,絕不吝啬,敢于投注投機,然後轉任後再大肆勒索地方收攏銀錢,再行重金賄賂。
這人有野心有手段,也有決斷,對自己和别人夠狠。
能升遷到這裏也是這厮的本事。
但是,朱慈烺決意這人到此爲止了。
看後來這厮賣了南明的漢奸模樣就留不得。
山東這個地方極爲緊要。
大段運河流經這裏,是個财賦彙集之處,卻是養肥了劉澤清等碩鼠,朝廷收入可憐。
再者,山東溝通南北,登萊也在其中,是個兵家要地。
朱慈烺記得建奴上次入寇也到了山東,劫掠數十地,當然劉澤清還是一個龜縮城中避戰。
這樣的重地朱慈烺不可能交給這樣一個敗類。
朱慈烺對山東麾下戰兵過萬的名額可是很眼饞的。
如果操練得利,那就是萬餘精兵。
而現在劉澤清治下卻都是雜兵。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将京師周邊的重鎮總兵麾下都打造成強兵,如今宣府已經操練出八千總督标營,一切按照京營水準操練,戰力頗強。
而保定的虎大威所部戰力頗強,再行派出人手操練,也是一支勁旅。
遼鎮不說了,比不了京營,但是比起其他明軍還算精銳。
下一步朱慈烺就着手改變薊鎮和山東這一南一北兩個要地。
朱慈烺的目的是要将北方鑄就成銅牆鐵壁。
沒法,他很清楚,京營雖然可能擴軍,卻是不大可能全部掌控在他手中,否則崇祯隻怕心裏會有猜忌。
這無關父子,天家隻有利益,父子親情得讓步,仍在春秋鼎盛的崇祯絕對會維護自己的皇權,如果一切都是太子執掌,那麽到底誰是皇帝。
維護自己的皇權崇祯會毫不遲疑。
朱慈烺也不會對着來,适當的讓步是必須的。
朱慈烺絕不會頭鐵的争奪。
畢竟崇祯還是目下不可動搖的。
因此朱慈烺能做到的就是在四周布局,既然京營不可能繼續擴大,那就在九邊下子吧。
接近臨清,官道就和大運河并行。
朱慈烺看到的是衆多南北穿行的船隊。
可說帆樯如雲一點不誇張。
這是大明流淌的血脈,是一條金河。
但是大明除了轉運南方的糧米供給京師等北地,解除北地的糧荒外,得到的好處實在可憐。
運河以往幾處抄關得到的稅賦隻有區區不足百萬兩銀子,泰特麽可笑了。
真正是肥了沿途文武,漕幫,各處豪強豪商,單單虧了朝廷。
離臨清還有五裏,前方來報,山東巡撫王永吉、山東布政使邱祖德、臨清抄關主事戶部倉部主事劉肅,臨清厘金局主事鄭雲之,青州參将袁時中拜見太子。
王永吉和邱祖德兩人不用說了,這是一省的軍政巨頭。
李肅這個位置也不可小看。
臨清抄關不同大明其他幾個抄關,其有特殊性。
首先這裏是大運河北段最繁華的地方,這讓臨清可以和廣州南京等大城并列成爲繁華之地,要知道這裏可是大明北方,遠遠不是人口稠密發達的南方。
南方漕運糧米抵達臨清倉後分批運往北方,此處抄關不但收取漕運稅還收取貨稅,是大明抄關唯二有此權力的地方。
此處每年抄關的稅銀足有三十多萬兩。
巨額稅收,大量的米糧流轉,這裏就是大明北方的血脈之地,如果這裏出問題,大明北方都要震動。
也正因爲如此,前幾年崇祯下令在這裏設立總兵,就是劉澤清任職。
總兵營戰兵員額數千,可見對臨清的重視。
而這個臨清抄關也被京師戶部直領,歸于倉部,派出了倉部主事掌總此地。
所以也許劉肅官職不算什麽,但是職守卻很緊要。
臨清厘金局主事鄭雲之也是出身戶部,以往就是臨清抄關出身。
厘金局在臨清設立後,直接從臨清抄關抽調上位的。
現在臨清抄關負責漕運稅,而厘金局則是直接抽取貨稅。
可說這幾個文臣位置都很緊要。
而袁時中不必說了,他現在就在青州駐紮等待京營派員整訓。
而朱慈烺這位殿下拍闆決定招撫他的,當然是他的大老闆,大老闆過境山東,袁時中是必來的。
這一次朱慈烺也沒有避而不見。
見一見山東當地官員,了解山東内軍政事物還是很有必要的。
幾人被引領到儀仗前,衆人跪拜。
見禮後,朱慈烺笑着讓他們起身。
矮個胖冬瓜的王永吉爲朱慈烺介紹了邱祖德,劉肅、鄭雲之,袁時中在最後。
其他人都聚在一處,尴尬的将袁時中晾在一旁,顯然對這位流賊反正的軍将頗爲嫌棄。
袁時中倒是腰杆筆直,沒什麽羞慚之色。
首先他現在不過是客軍,當初朱慈烺招撫他是爲了北方戰事,這裏就是暫時休整,因此他也無意和這些人交好。
再者,他對這些酸腐的官宦也很厭煩,道不同不相爲謀。
他自己置身事外倒也清閑自得。
最後,宋玉尺已經暗中通曉他,殿下對他們沒什麽惡意,宋玉尺所部也上了戰陣,決戰朱仙鎮也是立下功勳的。
袁時中底氣還是很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