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今天心情很不爽,他剛剛知道一個消息,那就是這一次他不會被征調征伐大明。
上番他随軍出征大明,可是搶掠的缽滿盆滿啊,随着他出征的漢軍崽子們一個個喜笑顔開,對他是歌功頌德。
今年卻是去不成了,今年輪到了尚可喜那厮随大軍出征。
而且,五台子水師全軍覆沒,就連兩個主将都陣亡了,明軍開始襲擾遼南了,着實讓人惱恨。
“大王,此番您也可以修整一番,好好休養一下您的腰背,”
幕僚李邈笑道。
孔有德經年行伍,落下腰背酸痛的毛病,總在馬上颠簸倒也不可避免。
“我倒是無妨,隻是下面的崽子們聽到後要鬧騰一番了,”
孔有德撓了撓一臉的絡腮胡須道。
“那又如何,早晚他們還得遵從您征伐大明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罷了,三順王論戰功您當屬第一啊,”
李缪恭維道。
孔有德哈哈大笑,這話他愛聽。
這是他心裏有根刺,尚可喜歸降之時,當今陛下親自出迎,相當的看重。
事後也是,将海州左近八裏莊尚家舊地敕封爲尚可喜的封地,可說極爲恩遇之。
但是他這個最先投向大清的恭順王卻沒有獲得舊地敕封的榮耀。
因此孔有德想起這個就郁悶。
李缪的說辭對了他的胃口。
“不過,明軍如何不斷襲擾,豈不是讓本王以後隻能坐困複州,如何再次入關,”
孔有德着惱的是這件事。
現在水師覆滅,明軍占據遼南諸島,如果像毛文龍那般利用島嶼不斷侵擾遼南,他還怎麽随軍入關,那可是失去大好的機會了。
“王爺您放心,陛下不會将王爺這樣的大将長時間閑置的,尚可喜也不可能獨寵,當今最懂得制衡之道,”
李缪嘿然道。
孔有德撓了撓頭發,哈哈大笑,
“李先生說的極是,極是啊,哈哈哈,”
“大王,金州守備唐哔求見,”
一個親衛進來禀報。
‘讓他先等着,’
孔有德不耐道,這個唐哔是死去的李永芳的部将,現在也就是一個無主的野犬,否則也不會發配哪去了金州那個鬼地方,孔有德沒空理會他。
“大王,這個,好像金州出了大事,唐哔極爲狼狽,”
親衛忙道。
孔有德一怔,
‘讓他進來吧,’
看到跪在地下的唐哔,孔有德總算知道如何狼狽了,唐哔官袍碎裂,須發披散,哪裏有些官員的模樣,倒有幾分流民的模樣。
‘唐哔,你如何這把狼狽,如此奔走毫無體面,’
孔有德大罵道。
他本來就是礦工出身,脾氣火爆。
“大王,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啊,明軍偷襲旅順和金州,如今兩處都已經落入了明軍手中,下官是拼死抵抗,然則敵衆我寡,最後不敵隻能來禀報大王,往大王出兵收複金州、旅順,”
唐哔哭訴道。
“胡說八道,怎麽可能,”
孔有德的杯子撞碎在唐哔頭上。
‘大王,下官絕不敢欺瞞您啊,旅順總兵官班志富被俘,他帶着明軍騙取了城門,讓明軍長驅直入,數千明軍入城,屬下隻有幾百人,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唐哔不斷叩首,鮮血淋漓,他知道這關過不去,孔礦工真有可能将其枭首。
“唐守備,你好生說給大王,”
李缪一旁道。
唐哔收斂來一下心神,将金州失守的經過好生說了說。
孔有德半信半疑,
‘旅順駐守漢軍千餘,盡皆披甲,還有數百騎鑲白旗騎甲,那個章額喀也算是悍将,還有旅順城可守,怎麽可能沒有聲息的丢給了明軍,’
孔有德對于明軍的戰力還是知道的,旅順兵力不算很多,但是明軍想要悄無聲息的拿下旅順,即使派出數萬大軍也不可能吧。
“大王,何不詢問一下唐守備的随從,”
還是李缪鬼點子多。
孔有德立即允了。
結果十幾個唐哔的随從口徑一緻,甚至用了刑,他們的說辭還是和唐哔一樣,明軍占據了金州和旅順。
軍力數千。
此時,孔有德終于明白,金州和旅順是被明軍偷襲奪取了。
這絕對是大事件了,明軍的軍力足有數萬,想想出擊金州數千,旅順不可能不留守軍卒吧。
所以最少一兩萬人,四五萬也不稀奇。
‘哈哈哈,明軍竟然踏上遼南,哈哈,’
孔有德哈哈大笑,十分的歡喜,
‘本王此番沒法讨伐大明,正在懊悔,卻沒想到明軍敢踏上遼南,正是給本王送人頭來了,’
孔有德兩眼放光。
他倒不是猖狂,而是對戰勝明軍有充足的信心,最近一次他随多铎出擊遼西,他統領的漢軍正面擊敗遼鎮邊軍,這一仗終于讓他明白,昔日威震天下的遼鎮邊軍精銳不過爾爾了。
‘大王不可,’
李缪急忙道。
“爲何,”
孔有德皺眉,如果不是李缪深得他的倚重,他立即發飙。
‘大王,明軍可以跨海運送數萬軍卒登岸,可想而知其水師如何龐大,而我複州就在海邊,如大王騎軍南下,明軍從西登岸,複州一失,大清震動,大王您的罪責不小啊,’
李缪忙道。
孔有德起身思量了半晌。
他不是一般的步軍将領,他出身皮島,隻要出擊就要乘船,因此對海戰也算熟悉。
他清楚李缪說的很對,如果将數萬明軍越海送到旅順,隻怕得有千艘戰船。
不用問,大明将南方的水師全部調到了遼南。
否則沒有這般運力。
那麽大明水師當然也可以運送兩三萬精銳從旅順沿海岸北上直抵複州。
如果他南下,老巢被端了,他還真沒法向黃太吉交待,那些滿清權貴還不将他吞了,别看他表面上開牙建府起居八座,有個王爺的模樣,在那些滿清皇族面前,他不過是條看家犬罷了。
“鳴鼓聚将,号令所有軍卒歸營,”
“向南派出大股斥候,本王要知曉金州明軍的一舉一動,”
‘号令海邊的靖邊墩,三台墩監看海面,派出海船向西南探查海上動靜,’
孔有德久經戰事曆練,發下的軍令十分嚴謹,堅固了南面和西面的海上。
李缪這才松口氣。
至于唐哔,則是被拖下去監看起來。
複州城立即緊張起來,所有的軍卒都返回了大營,修繕兵甲,提取糧秣。
同時整個複州城開始戒嚴,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複州。
同時,兩百多騎斥候分爲多批南下前往金州。
他們不但要探看明軍的動靜,還要沿途告知各處的屯田的莊園提防明軍的偷襲,如今的遼南不同以往,到處是有漢官監看的屯田所在。
複州緊張的進入備戰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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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疇在新收的小妾的變了調子的呼喊聲中坐起,他厲聲道,
‘難道是建奴殺來了,’
洪承疇入夢太深,他夢裏還在激烈厮殺的松山突圍戰中。
“老爺,是陛下來人催請你快去,快,”
新收的小妾崔氏慌急道。
洪承疇這才恍然,徹底醒了。
才想起他如今已經從奴,方才不過是睡夢而已。
幸虧這個崔氏是漢八旗的女子,非是滿人。
洪承疇急忙起身,他知道如今已經是子時,如果不是有重大變故,黃太吉絕不會派人讓他進宮。
不是洪承疇自傲,他清楚他如今不過是一條喪家犬罷了,但是黃太吉怎麽可能這個時候了還不休息。
崔氏爲洪承疇更衣,洪承疇看着自己頭上的粗大辮子發怔,漢家衣冠已然遠去了,他不知道他投奴的消息是否傳入京中,他在福建的親族是否被斬盡殺絕,洪家也算是大家族,不知道多少人怨毒的咒罵他的名字被斬首。
想到這裏,洪承疇身上惡寒。
帶着這股痛徹心扉的寒意洪承疇踏入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