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額喀來到了南城南城牆下,駐守旅順的漢八旗副将班志富已經跪迎了。
‘起吧,’
章額喀一甩馬鞭,大刺刺道。
他内裏是相當得意的,昔日高高在上的明人如今跪迎,怎不讓他揚眉吐氣。
班志富急忙起身,
“大人,此番是望海墩告警,旅順舊碼頭來了數十艘明國戰船,陸續有明軍登岸,我意關閉城門,探查明軍虛實,”
章額喀邊走向城頭,邊道,
“明軍有多少人,”
“大人,明軍現下有幾百人,陸續還有多少還未可知,”
“幾百人上岸,呵呵,幾百人就敢攻擊旅順,哈哈,”
章額喀感覺荒謬。
“大人,明軍當然不是隻有幾百人,後續肯定會有大股軍馬,我等還須小心,”
班志富的話立即被章額喀打斷了,
“小心什麽,看某如何将其一網打盡,”
章額喀當然知道敵人不可能隻有數百人。
但現在登岸的隻有數百人,這就足夠給他送軍功的,他統領麾下四百餘騎甲,足以殺傷這些明軍,給明軍一個下馬威,然後再行防禦。
有了這些軍功他應該可以因功調任參與搶掠大明了吧,現下,大軍已經向塔山甯遠開始集結了。
班志富還想勸解什麽,章額喀不耐煩道,
“明軍以步軍爲主,如果人數太多,爺不會折返城中嗎,你等也一同出戰,斬首的時候别說你撈不到戰功,像個娘們似的啰嗦個沒完,”
班志富想了想,也點了頭。
從旅順而不是遼西攻擊大清,應該就是明國登萊鎮的邊軍,而自從孔有德叛亂,加上黃龍等被殺後,登萊戰兵徹底敗壞了,戰力朽壞,班志富本來就是從登萊随尚可喜投靠的,太清楚登萊虛實了。
班志富不認爲他的麾下連登萊戰兵都打不過。
兩人立即讓手下軍卒披甲,調集軍伍接陣出城。
旅順南城門開啓,當先數百騎蜂擁沖出。
他們狂野的側着身子呼哨着向南邊的棧橋沖來。
待得距離棧橋還有數百步,隻見前面一個軍陣橫斷了官道。
當先幾個戰旗上書寫,登萊都司,指揮同知,張。
相聚兩百多步,章額喀勒住戰馬,好生觀看了一番。
他看到對面的軍陣隻有千餘人,中路是步軍,兩翼是兩三百的騎軍,而這些明軍戰袍破舊,軍容不甚整齊。
果然是登萊都司那些雜兵,等同拿着兵器的農夫,章額喀又看看棧橋,此時很多船隻正在離開棧橋,而後面的戰船還沒靠岸,也就是說他面對的也就是這一千人出頭而已,而且是登萊戰兵,呵呵,昔日的手下敗将,現在看這些衣甲也沒有絲毫長進。
接着,章額喀繼續查看明軍,久經戰事曆練的章額喀終于發現了明軍的一個弱點,明軍中間不足千人的步軍列出了七八排的橫列,卻是有四排是火铳手,他們頂在了軍陣的最前方。
章額喀獰笑一聲,他很清楚,如果他能擊破那些火铳手,就可以驅趕他們沖毀後方長槍陣,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沖散明軍的騎陣。
以往這樣的好戲多次上演過,畢竟火铳隻能擊發一次,馬隊沖擊直接破陣,然後就是大砍大殺。
章額喀一揮手招來幾個親衛,讓他們回馬催促漢八旗的漢軍立即趕來。
火铳手雖然隻有一波攻擊,很容易被攻破,但是這支隊伍中的火铳太多,足有數百,章額喀可不想其麾下騎甲沖陣,傷亡太大,還是讓那些尼堪奴才陷陣吧。
漢軍氣喘籲籲的跑來。
全甲行軍數裏,被那些滿人老爺們催促着,他們差點把肺子喘出來。
“這些尼堪火器很多,正面破陣,”
章額喀傲慢的用馬鞭一指。
班志富心裏大罵,說白了他麾下的漢軍就是炮灰,和登萊軍死拼,然後最後收割勝利的當然是女真大老爺。
在章額喀的催促下,班志富萬般無奈也的遵從,号令一千多名漢軍列陣向登萊軍陣開去。
漢軍旗最前面的幾十名火铳手,擺明要和登萊軍死拼。
轟轟轟的紛亂腳步聲中,漢軍旗迫近到了百步的距離上。
而他們身後和兩翼就是建奴近五百騎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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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群注視着前方滿清軍的一舉一動。
今天他統領着三個百總的騎軍登陸,不是沒有騎軍,而是不能登岸,這次的目的就是誘敵。
身穿破爛的戰袍,打着登萊鎮的旗幟,隻有三百餘的騎軍,總共也就是一千人出頭。
目的就是一樣,誘使旅順守敵離開城池主動出擊。
攻擊敵人把守的城池費時費力,還得潑灑不知道多少鮮血,而誘敵離開城池消滅之,空巢措手可得。
這是贊畫司做的籌劃。
當然,如果守将不爲千人的明人首級、兵甲所誘惑,就得大軍壓境強行攻城了。
而現在看敵人蜂擁而出,已經中計了。
邊群本來是統領三個哨的參将了,但此番是新軍在遼東的第一戰嗎,所以他毫不顧忌手下遊擊和百總幽怨的眼神親自帶隊。
邊群統領着騎軍護佑兩側。
敵人快速的接戰中,邊群卻是看向了中陣步軍,他很清楚,清軍大概率是首先攻擊中間的火铳手。
因爲那就是一票子買賣,放空就是燒火棍,根本沒法阻擋滿清鐵騎的沖陣。
邊群心裏還是略略擔心步軍。
畢竟這是新軍步軍的第一戰。
閻應元可是一點都沒擔心。
他成爲開封營的試遊擊後,上峰試參将和手下幾個百總有些不信和不敬。
當閻應元在馬上連開十箭,七箭命中紅心的時候,所有人的不屑都消失了,軍營裏尊重的是你的本事,而閻應元的本領遠在水準之上,誰敢不服。
特别是這位試遊擊每日裏和士卒們一同摸爬滾打,從來不退縮,更是通過關系在通州倉給哨内兄弟搞了些鋒利的腰刀,上好的棉甲等物件後,閻應元的威信前所未有的高。
現在他的令旗所向,哨内兄弟無不遵從。
閻應元看着對方的軍卒接近到了前方插在地上的一杆小紅旗,這是八十步。
他吼一聲,接着身邊的鼓手快速的敲鼓,第一排的火铳手槍上肩。
接着清軍踏上了藍旗的位置,那是七十步。
閻應元大吼一聲,“臨,”
鼓手和号角手一同發生,鼓号大作。
砰砰砰,第一排火铳手擊發了,大股煙塵遮蔽了方陣前方。
同時傳來的是清軍前鋒的慘叫哀鳴。
第一排的火铳手幾乎全部被擊倒。
很多漢軍火铳手臉上都是不可置信,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明軍的火铳手在六十多步的距離上擊發。
這不可能。
他們手上的火铳不過五十步的射程而已,明軍怎麽可能先行攻擊。
雖心有不甘,他們還是像一片片破布口袋般倒斃地上。
清軍前兩排爲之一空。
漢軍旗微微騷動,有些慌亂,但是他們依舊繼續冒着彈雨前行,因爲女真人就在身後,如果他們敢退縮,迎接他們的就是清軍騎甲的重箭和馬刀、狼牙棒、短斧。
女真騎甲砍殺起漢軍來毫不留情。
火铳手身後的長槍手們上前幾步,然後對面明軍的火铳手再次齊射,這是第二排。
然後又是衆多的漢軍旗長槍手們慘嚎着捂着破裂的傷口倒地翻滾,場面駭人,他們身上雖然沒有鐵甲護體,但是十足十的棉甲,搶掠明軍衆多的棉甲,他們都是選用上好的中間有添加了鐵片的棉甲,整個重三十多斤,對防弩箭很有效用。
但是可惜,火铳的彈丸如同破開紙片一般撕裂了棉甲貫入漢軍的血肉裏。
砰砰砰,第三排齊射,又是大片的漢軍倒地。
此時不但漢軍被重創,前半部軍陣被削去了一層,密集的軍陣變得破碎,一旁的女真騎甲也出了狀況。
有三四十匹戰馬被火铳的鳴響所震懾,開始亂蹦亂跳,眼睛泛紅的将身上的騎甲甩在地上。
甚至有騎甲被馬匹當場踐踏眼見不行了。
章額喀一臉的震驚,他就沒見過這麽兇猛的火铳,實在是太密集,太駭人了,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倒地掙紮的漢軍慘狀。
甚至他看到了一個漢軍千總頭顱爆裂的恐怖場面,雖然章額喀砍下不知道多少漢人的首級,但是那個碎裂的場面仍然讓他心悸,他祈求白山神祗的保有,不要讓他落到這個下場。
章額喀看到漢軍旗後排騎在馬上的班志富一臉驚駭的轉頭看向他,分明在詢問這般傷亡下還繼續攻擊嗎。
章額喀揮舞着馬刀怒吼着,他的吼聲在一片慘叫中算不得什麽。
但是他很明顯在威脅着班志富,必須繼續進攻。
隻剩下最後一排火铳手了,隻要挨過這一輪,就是成功在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