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都城沈陽皇宮,這是一座不是很大的皇宮,當年不過是從鎮守衙門官邸改建而已。
崇政殿内,燭火通明。
黃太吉安坐龍案後,像是一座小肉山一般,當年高壯的八貝勒如今成了巨胖。
下首立着幾個臣子。
“阿濟格,錦州和松山等處如何了,”
身材瘦高的阿濟格躬身道,
“禀皇上,肅郡王豪格将松山團團圍住,昨日禀報,言稱明将夏承德遣人密議投降事宜,”
“恭喜皇上,”
内院大學士範文程媚笑道。
“很好,松山之戰拖宕許久,今日終于快結束了,拟旨告知豪格,有沒有明人投靠已經無妨,多一日少一日而已,不用給明将太多條件,他降了保住性命就是他的造化,”
黃太吉冷笑道。
“奴才遵命,”
範文程拱手道。
“此外,錦州内城已經開始斷糧,城内人開始殺馬充饑,微臣看來祖大壽這個奴才堅持不了多久了,”
阿濟格譏諷道。
“才殺馬充饑而已,祖大壽還能堅持,告訴濟爾哈朗繼續圍困,易子相食的時候,錦州必下,”
黃太吉胸有成竹。
“奴才遵旨,”
作爲黃太吉身邊最爲寵信的大學士,範文程也有拟旨的專職。
“近日,明國可有什麽動靜,”
黃太吉問向範文程。
如今清國對大明的密碟由濟爾哈朗、範文程、甯完我主持。
濟爾哈朗出擊錦州,現今都是範文程一手把控。
“皇上,因松錦大戰敗績,明國九邊精銳喪盡,因此,明國既無力加強九邊兵備,也無力調集邊軍南下剿匪,因此流賊李自成肆虐河南、陝西,如今正圍困開封,開封一下,中原幾無可制,而流賊張獻忠劫掠湖廣這個明國糧倉,因此明國天子崇祯日子十分煎熬,可謂黔驢技窮,”
範文程娓娓道來,十分詳盡,顯然大清的密碟還是很能幹的。
皇太極和阿濟格都是撚須微笑,大明的煎熬就是大清的快慰。
“皇上,明國流賊繼續鬧騰下去,助力我大清良多,陛下當有入主中原之良機,”
阿濟格逢迎道。
“言之過早,一切看上一兩年,一切自知,”
黃太吉嘿然道。
“隻是,”
範文程看到兩人的笑意遲疑了一下。
“有話盡管說,”
黃太吉對範文程還是比較寵信的,他言稱漢臣狡黠,務虛無實,然範文程等數人不在其中。
“陛下,最近兩月,明國朝廷有些異變,當朝太子朱慈烺奉命整軍京營,而且其建言減免賦稅,建立厘金局,再則勒令大臣勳貴助捐,”
範文程沒有說完,就被阿濟格打斷,
“明國那個崇祯病急亂投醫,已經兩次助捐,據說每次不過數萬兩銀子,已然成了大笑話,”
對于打斷範文程,阿濟格絲毫不在意,漢臣地位極低,秘書院、弘文院說白了都是些文牍之事,沒有太多實權。
即使範文程也不過是随侍黃太吉左右因此顯貴些。
說白了不過是滿人奴才。
“此番略有不同,據說這位皇太子手法狠辣,逼迫勳貴和大臣助捐近三百萬兩銀子,”
範文程此言一出,阿濟格不可置信,
‘範文程,小心說話,别是那些密碟胡言亂語,’
“此事爲真,崇祯憑着這筆銀子穩定了九邊邊軍,而且那個太子也用這筆銀錢編練了京營五營新軍,”
範文程肯定道。
“那又如何,明國所謂精銳逃跑當屬第一,着實就是一個笑話,”
阿濟格鄙視道,松山大戰徹底讓大清諸王以及權貴看清了明國羸弱的軍力,十三萬邊軍精銳臨戰潰逃,竟然不敢和清軍決一死戰,這等軍隊人數再多何用。
‘武英郡王,此番不同,這個太子招募的大多都是遼民之後,這些遼人和我大清有血海深仇,’
範文程絲毫沒有火氣道,他已經抛去了自尊,做好準備成爲愛新覺羅家的鷹犬。
“這個太子倒有些韬略,比他老子強不少,”
黃太吉淡淡道。
他眼神阻止了阿濟格繼續擠兌範文程。
“範文程,繼續注意這個太子和那個京營,”
“啧,”
範文程欠身。
此時一個小黃門急忙進入,跪禀,
“禀萬歲爺,進駐塔山的睿親王有急報到來,”
黃太吉接過了信劄打開一看。
他立即坐直了身子,
“多爾衮、多铎禀報,甯遠總兵吳三桂率領甯遠軍七萬護送甯遠明人十來萬撤離甯遠十天了,如今接近了山海關,甯遠和塔山都已經是空城,多爾衮聞訊統領兩萬餘大軍靠近甯遠,甯遠留守的明軍斥候點燃了甯遠,甯遠全城毀于大火中,多爾衮請旨,是否派軍追擊,和吳三桂的甯遠軍決戰,”
阿濟格一皺眉,
“陛下,便宜吳三桂等明人了,可惜甯遠十多萬明人,讓我大清少了二十萬大好奴才,”
三月前,黃太吉撤離松山時,曾聚集重臣密議,一旦松山和錦州攻下,立即兵發杏山、塔山、甯遠,圍困三城後圍而不打,靜待明國應對,期望再來一次圍城打援。
結果,現下卻是明國先行撤軍了,這讓大清的籌謀完全落空。
黃太吉臉色也是不好,本來可以再次放血明國,現下卻是被明人先行一步。
由于重兵圍困松山和錦州,多爾衮、多铎監看甯遠等處的八旗精銳不多,兩萬餘人而已,而且其中很多是蒙八旗,輕騎爲主,決戰,隻怕是兩敗俱傷,
‘傳令多爾衮,占據甯遠即可,不得追擊,’
範文超立即允了,此時他召喚一個編修入内拟旨。
黃太吉皺着眉頭,很是不爽,走脫了大股本在牢籠中的明人,讓他極爲搓火。
“此事不對,”
範文程忽然道。
“你個奴才,說什麽不對,”
阿濟格不耐道。
‘陛下,崇祯是個極好臉面的帝王,甯遠是關外明國最後大城,他下不來這個決心撤離,那樣他的顔面無存,因此,奴才以爲其中必有變故,有人勸誡了崇祯,隻是,這個,誰讓能讓剛愎自用的崇祯言聽計從呢,如果有,此人甚爲關鍵,’
範文程沒理阿濟格,他看向了黃太吉。
黃太吉皺眉,他點了點頭,
“大學士言之有理,此事頗爲蹊跷,嗯,難道是那個皇太子不成,如果是,那這個皇太子不可小觑,”
“陛下,那個皇太子乳臭未幹,隻怕另有其人吧,”
阿濟格根本不信。
“範文程,立即派人詳探此事,務必弄清到底誰人勸解了崇祯,”
黃太吉命道。
範文程領命。
此時又是那個小黃門進來叩拜,
“陛下,貝勒羅洛渾急報。”
黃太吉疲倦的一指範文程,
‘你接過念一念,’
這兩年黃太吉總是感到頭暈疲倦,身子大不如前。
範文程結果拆看,接着語音顫抖道,
“貝勒羅洛渾急報,駐守喀喇沁薩兀城鑲紅旗甲喇章京亦敏并五百鑲紅旗甲兵陣亡,薩兀城糧秣盡皆被毀,此外,明國騎軍擄掠喀喇沁部以及朵顔部,飽掠而歸,明國張家口堡皇商範永鬥諸人被明國拿獲,财富盡皆追讨,據稱乃是明國大學士孫傳庭所爲,另,出軍薩兀城明軍非是大明宣府邊軍,而是京營騎軍三千營。”
黃太吉大驚,痛心張家口諸人被明國查獲,那個地方對大清很重要,不說走私的糧秣,隻說很多密碟都是混迹那幾家的商隊進出大明的。
“京營三千營,京營連明國都城都不敢出,這般廢物怎麽敢出長城,羅洛渾是不是報錯了,”
阿濟格搖頭道。
黃太吉搖了搖頭,羅洛渾繼承其父嶽托鑲紅旗一部,駐守喀喇沁的鑲紅旗甲兵就來自他的牛錄,這等大事羅洛渾絕不敢輕忽,沒有一個大緻準确的消息不敢回報。
此事八成是真。
‘陛下,難道是那個明國太子整訓出的京營,’
範文程在一旁道。
“速查,速查,”
黃太吉激動下咳嗽不斷。
阿濟格看着黃太吉的模樣眼神閃爍。
範文程則是心驚膽顫,他總在黃太吉身邊侍候,看着黃太吉身體江河日下,當然心慌,因爲黃太吉對漢臣算是不錯了,雖然不曾給實權,倒也不曾虐待,一旦其他幾個親王掌權,範文程實在不知道漢臣有什麽下場。
“範文程速去,阿濟格你也退下吧,”
黃太吉揮退了兩人,坐在案後許久才能起身,他心神不甯的撫胸站了片刻,才心事重重的走向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