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陛下當守貞法,正國體,清奸佞,饬吏治,我朝當有新氣象,”
劉宗周說的是洪亮之極,真正是浩然正氣。
然并卵,都是虛詞,并沒有哪怕一個具體舉措。
朱慈烺不禁搖頭,他總算知道爲何曆史上總是一些奸相勝出統領百官輔助朝政,那是因爲有些所謂的正人君子就是極端理想派,言辭潇潇灑灑輕松萬言,對上庶務胸無一策,奸相最起碼是現實派,知道和現實的種種矛盾妥協,找到他認爲合适的方式方法,君王選擇當然選擇能辦差的臣子了,隻是空喊口号的臣子還是算了吧。
朱慈烺也很慶幸,代表東林發難的是這麽一個不通世事的大儒,他幾句話就可以戳穿劉宗周披着的華麗外衣,揭穿劉宗周的同時也粉碎了東林人和閣臣的反擊,否則會很麻煩。
朱慈烺道,
“劉禦史所言極爲方正,然則卻無具體舉措,讓人茫茫然無法遵從,僅從面對建奴戰略來說,一幹遼東将士家鄉就在遼東,其生于斯長于斯,家産親朋都在那裏,建奴殺來奪取他們的田畝和親人,他們無不奮起反抗,可以這麽說,沒有他們激烈的抗擊,我大明遼東早已淪陷,因此怨尤遼人胸無忠義,沒有抗擊建奴是對他們最大的羞辱,再者,建奴嗜殺成性,其奪取我大明城池必先屠城,言稱爲了震懾有抗拒之心的尼堪,可說他們的屠殺是有目的的,就是爲了震懾我大明百姓的反抗之心,什麽連坐、渦刑等酷刑都用在了大明人身上,”
朱慈烺眼角淚水浮現,
“即使如此我大明百姓奮起抗擊,遼東數百萬百姓西歸我大明,劉禦史何以教授此等人間禽獸以忠義,可知否,劉禦史前往教授建奴仁義,一衆建奴豈不恥笑我大明迂腐軟弱,”
“一味征伐卻是接連敗績,因此國雖大好戰必亡,”
劉宗周繼續強硬。
“然則劉禦史卻未說全下一句,天下雖大忘戰必危,如今的江南大約已經忘記戰争帶來的死亡和災難了吧,”
朱慈烺在諷刺他居于江南,根本不知道北方戰場的血腥殘酷,也沒有親眼看到千萬大明人死在兵連禍結中。
朱慈烺不再看劉宗周,他的感覺就是這樣的一個腐儒真的不值得他說的再多了,平白浪費口舌,朱慈烺看向衆臣,
“諸位卿家,還有誰贊同劉宗周之言,”
所有的大臣包括倪元璐、李邦華、李日宣等東林人都是閉口不言。
方才劉宗周彈劾太子,鋒芒畢露,言辭鑿鑿頗有道理,因此他們附和,想把太子氣焰打壓。
但是太子詢問後,劉宗周對内政和兵事的看法太過幼稚,就連他們是同黨也不好站在一旁衆口铄金了,什麽對建奴仁義,什麽誅奸佞,現在他們就在把持大權,就在皇帝身邊當然要職,清奸佞,清理他們嗎,這個建言真是無腦之極。
朱慈烺微笑搖頭,他看向周延儒、陳演,
“不知道閣臣對劉禦史所言有何建言,”
周延儒和陳演一臉肅容的拱手沒有。
擺明和這位不通庶務不曉兵事的大儒切割。
“唯請陛下聖裁,”
崇祯冷着臉起身,
‘來人,請左都禦史回府靜思吧,’
幾個力士來到劉宗周面前。
劉宗周一臉鐵青,他知道可能是他哪裏說差了,要不然東林人和閣臣不能都一聲不吭,對他沒有任何襄助,但是他就是想不出哪裏出了問題。
而崇祯如此對他,讓他大敢羞辱。
劉宗周一甩袍袖狠狠而去。
朱慈烺微笑看着他的背影,還是這樣大儒好搞啊,從這人本身的弱點入手一擊而中。
倒是周延儒等所謂的能臣才是硬骨頭呢。
早朝結束,很多人悻悻然,尤其是東林人和以朱純臣等人爲首的勳貴,他們本來想看場好戲,結果卻是虎頭蛇尾,還沒等發力呢,就被太子幾番話的反擊,東林人就潰不成軍了,太掃興了。
其他人走了,朱慈烺卻是留了下來。
“父皇,兒臣有要事禀報,”
崇祯看向朱慈烺,心中也是打鼓。
因爲他這個長子說的要事往往都是牽扯極大的事兒。
“什麽,跨海攻擊遼南,攻取複州和旅順,”
崇祯眉頭緊鎖。
調鄭芝龍入京就是爲了這一天。
從遼南突擊建奴,然而,這一天真到了,要準備開戰的時候,崇祯有些猶豫了。
這幾年接連戰敗,讓他雄心消磨殆盡,他真怕再聽到慘敗的消息。
“隻是,萬一再次敗陣呢,”
‘父皇,即使失敗,不過是一支偏師,如果大勝,那就可以吸引建奴主力不敢輕離,也好讓我大明平靜些日子,否則建奴入寇可能又是百座城池失陷數百萬丁口的損失,’
朱慈烺現在對誘惑崇祯駕輕就熟。
果然,他一說可能阻止建奴入寇,崇祯終于下定決心。
“好,那就攻伐遼南,”
“父皇,兒臣舉薦京營總兵官孫應元爲主帥,文臣贊畫司贊畫劉之虞随軍,京營新軍登州營出擊,再請調遼鎮麾下六千騎兵,三千營三哨騎軍一同抵達天津,彙合鄭芝龍部合計馬步軍兩萬餘跨海攻擊遼南,”
“準了,”
崇祯毫不遲疑,這是早就議定了的。
崇祯想了想,
“讓方正化去監軍,”
這就是規制了,任一大軍出征必須有監軍太監。
此番水陸并進,合計數萬軍卒之多,也必定要派駐監軍。
“此外,兒臣請父皇抽調山海、薊鎮、宣府騎軍,楊文嶽保定軍、左良玉湖廣軍、汪喬年秦兵彙集京營新軍五營合兵讨伐李、羅逆賊,”
崇祯遲疑了一下。
他知道這兩支大軍派出去就是一場豪賭,如果敗了,大明有傾覆之危。
“父皇,抽調軍卒彙集一處,怕也有數月光景,此時再不下令,沒有時間了,而開封必不可保,”
朱慈烺可是清楚,開封第三次圍城戰中陷落。
那時候真是大麻煩了。
“準了,”
崇祯臉色越發的蒼白了。
頭上透出些許細汗,他不是當年豪情壯志的年輕帝王了,膽氣全無。
“父皇,”
朱慈烺忽然跪下,
“兒臣自請出宮統領大軍和流賊大軍決一死戰,”
崇祯大驚失色,他盯着下面的朱慈烺,按說太子請軍就是一個忌諱,而且是一支十多萬的大軍,可說如今大明北方最強大的一支軍隊了。
而這支軍隊掌握太子手上,這裏面忌諱太多。
但是,崇祯現下不是猜忌朱慈烺,崇祯自認爲無失德之處,而太子純孝,不可能忤逆。
隻是他長子過年後才十五歲,十五歲的年紀出鎮大軍,而且是窮兇極惡的李賊決死戰,想想先後兵敗李賊手上被殺的傅宗龍等督帥吧,如果朱慈烺也兵敗被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