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營裏怒濤般的吼聲還沒有停歇,南邊開封營的方向也傳出了殺回遼東去的怒吼聲,開封營也是遼人爲主的戰營,此時也遙相呼應登州營。
接着,大校場方向也發出了殺回遼東去的喊聲。
新軍五萬餘人裏有三萬多人都是遼人之後,此時正在校場上操練的軍卒也發出了怒吼。
登時豐台大營中一片喊殺聲,殺氣直上九重天。
孫傳庭站起身來,他卻是看向了中軍飄蕩的太子的旗幟,微微躬身,他此時此刻終于明白太子所言,他的軍中不需要名将。
這樣的衆志成城一心死戰的大軍,遇敵必然會奮勇向前,就是軍将想要避戰,也得看看這些遼東人答不答應。
相反,軍将們倒是需要時時節制麾下軍卒求戰的沖動。
孫傳庭對于太子這手宣撫欽佩萬分,這樣的新軍内裏堅不可摧,配以兵甲給予飽食,太子戰旗北指,無不景從,定是虎狼之師,戰力最起碼不次于當日渾河岸邊給予建奴重創的秦良玉統領的白杆兵。
這幾天他也聽了所謂宣傳戰,不甚了了,今日孫傳庭在一片殺意戰意中徹底明悟。
這是一個大殺器啊,偏偏大明手持二十年,卻是從來沒有施用,至爲可惜。
今日太子隻是随手施展,提取數萬人心歸附的精兵,有這般太子在,真是大明之福啊。
宣撫結束,孫傳庭和李乾步出登州營。
“孫督,太子天縱之才啊,當日太子一說,下官就感佩之極,今日施展,方知宣撫之大用,這宣撫司日後大有作爲,”
李乾一臉的激動。
孫傳庭哈哈大笑,
“許是大明天下苦久矣,上蒼憐憫,讓太子橫空出世,讓我大明國祚再興三百年,”
孫傳庭一掃這兩年的晦暗,第一次昂揚起來。
朱慈烺微笑着聽着校場和大營裏的恨欲狂,這就是他用宣撫司激發出的漫天戰意,也是他希望的真正的精兵,這股戰意不在外而在内,從内心裏敢戰期盼殺敵的勇士才是最難得的,而這裏他有數萬之巨,今日始,他何懼之有。
當然了,可以狂吹一陣,讓自己暴爽,好吧,大明這艘破船爛事不斷。
午後,司禮監秉筆太監李鳳翔來了大營,告知朱慈烺,京營已經不能繼續購入戰馬,擴充兵員了,因爲如今的内庫用于練兵的銀兩隻剩下三十萬兩銀子。
饑渴久矣的大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将兩百多萬的助捐銀兩吸幹了。
朱慈烺不禁苦笑。
大明最後敗亡是敗在自身上,财政崩潰的結果。
遠的不說,後人總是說洪承疇的敗績就是因爲後方崇祯和兵部不斷派使催促洪承疇進兵,洪承疇百般無奈改變了相持的戰略,統兵向北靠近錦州,尋求和建奴主力決戰,這才被建奴斷了糧道。
否則松錦大戰絕不會敗的這麽慘,損失了十萬兵馬,卻是隻是造成了建奴一方不足一萬人的傷亡。
卻是不知道松錦大戰再拖下去兩月,大明已經沒有糧秣提供給十三萬大軍了。
也就是兩月後,十三萬大軍就會後無糧草的被丢棄在遼東,那時候也是敗亡一途,崇祯百般無奈隻能命令洪承疇冒險一戰,萬一勝了呢。
這就是錢糧匮乏下的松錦大戰。
當然了,這個戰略毫無疑問的錯的,這般财政情況下,當放棄松錦甯遠,退守山海。
不過,隻是說松錦大戰當時的尋敵決戰是迫不得已,否則但凡有糧秣,洪承疇的性子可是甯可硬抗聖旨,也不會冒險出擊的。
朱慈烺明白,同樣的難題到了他手中,想要統兵迎敵嗎,先搞錢糧吧,否則就是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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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北兩百多裏的宣府萬全右衛所屬的張家口堡内,一家不大的民居裏,五個人圍坐在一起飲茶。
室内隻有一盞油燈,燈光晦暗。
居中一人正是老陸。
“鍾嶽,你說,”
他的聲音很低。
“陸頭兒,張家口互市最爲活躍的有十幾家,其中範家爲首,其中大約十來家都和建奴有勾連,他們倒是不用将糧食、熟鐵、絲棉、硫磺、瓷器、藥品等物件送到遼東,隻須送到出了長城東北方百多裏的薩兀城,那裏是漠南喀喇沁所屬,隻是如今有三百鑲紅旗建奴騎兵駐守,而建奴最近兩次入寇,派出偏師在這裏取了糧秣,不用大費周章的從遼東轉運,這些奸商回程則是販入大批戰馬,高價販賣給一些邊鎮軍将,獲取暴利,”
鍾嶽也低聲回道。
“這就是我大明的豪商,呵呵,”
老陸笑的瘆人。
“李琛,你說,”
“回陸頭,這些家中大部分在北八裏的來遠堡有衆多倉庫,便于互市,其中糧食、熟鐵等物件俱全,這是他們的庫房所在,屬下已經一一标注,”
李琛遞上了一打紙。
老陸接過來就着昏暗的燈光好生看了看,須臾道,
“李琛,做的不錯,”
“韓忠繼,你說,”
“陸頭兒,張家口堡左近的良田基本被這十幾家豪商買空了,他們逼迫小民或是軍戶将其田畝賣給他們,但有不從,就溝通萬全右衛的軍将誣告這些小民,沒有人敢招惹他們,隻能将田畝奉上,其中範家,王家都有方圓數萬畝的大莊子,莊内奴仆上千,家丁數百,莊子左近還有鐵廠和馬場,專産熟鐵,走私去北虜,馬場不但販賣,也産些馬駒,發賣出去,”
韓忠繼低聲道。
“這般跋扈,果然有官道勾連,嘿嘿,”
老陸飲了口茶,靠坐在椅子上。
“王翼你說說他們這些家都有什麽官府往來,”
“陸頭兒,萬全右衛衛指揮使張元琦、指揮同知劉昭、譚林對範家等人唯命是從,張元琦更是八年留任,可算是範家家奴,範永鬥一紙帖子就能将其招來,這是他家六大管事之一的趙管家自誇的,”
“那就是說,萬全右衛的官兵都是這些家的家奴,呵呵,範家果然了得,窺伺權器。”
老陸起身走了幾步負手道,
“李同知遣某前來,某本以爲無甚大事,不過是暗自走私的破事,哪裏的互市沒有,卻是不曉得這裏的豪商好膽,竟然資敵如此,竟然敢和建奴勾連,而且就在百餘裏外,更是爲建奴入寇供應糧秣軍械,真是膽大包天,”
其他幾個人點頭,都是心有餘悸,這裏雖然是大明之地,卻是讓他們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