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當念奴完好無損地歸來時，整艘‘曲水留香’上的人都歡呼了起來。
毋庸置疑，念奴就是這個利益集團的中心人物。誰都清楚，一旦她出了事，這個團體将支離破碎，不複存在。
如今這個天下，想尋到這樣一個活計輕松，又能行走四方的行當，可不容易，因此大家都很珍惜。
大船揚帆起航，一路上再沒有任何的幹擾。
來到頂層，楊媽媽，綠珠等人自然要問起發生了何事。那位兇威赫赫的海沙幫主，怎麽就肯放人了。
楊媽媽還特别問起，爲何薛公子不在，是不是爲了保護念奴出了事。
誰知一聽薛公子，念奴的臉色就冷了下來，當場說出了對方的圖謀，惹得一衆女子聲讨唾罵。
楊媽媽就奇了：“那你是怎麽回來的？”說完，上下打量着念奴，似乎在搜尋什麽痕迹。
此舉令念奴俏臉漲紅，嗔怪地拍了一下楊媽媽，便說起了今夜發生的具體過程。
“什麽，是那個石天？”聽完之後，衆女莫不震撼難言。
連楊媽媽都以秀帕掩嘴，緩了緩，才呆呆道：“那位石公子到底是何人，竟讓海沙幫主都忌憚萬分，低伏做小？”
念奴遺憾道：“回來的路上，我小心問過，但是人家沒有回答的意思，我也不好再探究下去。”
楊媽媽的眼珠子轉了轉，掃視着燈下傾國傾城的念奴，又見她身材窈窕，尤其是一雙腿，因常年練舞的緣故，格外修長。
便若有所指道：“念奴啊，這次石公子慷慨救急，我們可不能不報，你一定要想辦法把他留下來。不然事情傳出去，同行定會取笑我們知恩不報哩。”
念奴就笑：“媽媽放心，此事我已經提過，并誠懇挽留，石公子也答應等到了岷州最西邊再下船。”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楊媽媽拍拍胸口，又站起，扭着屁股往外走：“不行不行，人家操勞了一夜，肯定是餓了。我去廚房準備一點好東西，待會兒親自給人家送去……”
身後一群歌女丫鬟全都取笑起來，說楊媽媽勢利眼，看人下菜雲雲，不過内心之中，也都對喬馭生出了無限的好奇。
那樣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竟還是一個令人敬畏的大人物。在這層身份光環的襯托下，若說在場女子沒有對喬馭生出幾分幻想，那簡直是自欺欺人。
這個世界本來如此，人人都很現實。男人喜歡漂亮女人，反過來，女人同樣對強大的男人沒有抵抗力。
唯有綠珠，一顆頭垂得很低，滿臉都是黯然之色。若喬馭隻是落魄書生，她尚有一二分勇氣，可是如今，這樣的喬馭她配不起。
心中一陣絞痛，綠珠死死抿唇不哭出來。
念奴注意到這一切，唯有長聲一歎……
接下來的日子很平靜。
救下了念奴後，喬馭的願力值迎來了一波激增。但讓他苦惱的卻是旁人的态度。
自那夜後，無論是誰見到他，總會特意停下來問候，搞得喬馭不勝其煩，差點不敢出門。
還是老蕭明白他的心理，給楊媽媽說了之後，楊媽媽趕緊吩咐下去，這才讓喬馭自在了幾分。
甲闆上，燥熱的河風拂面，轉眼已經到了盛夏。
傍晚的夕陽将遠方映得橙紅一片，不時有漁船劃過，撒下片片漁網。
“老蕭，你們去宗英山到底是爲何？”喬馭眺望着熔爐一般的天地，随口問道。
一旁的老蕭笑道：“石老弟竟還不知道？一個多月前，朝廷發出了一份名單，引得十州江湖一片沸騰，此次趕往宗英山，正是與之有關。”
喬馭先前一直在西海，之後就上了船，哪裏知道消息，聞言立刻詢問名單的内容。
“石老弟當知，江湖人極爲在意名聲和地位，越是有名的人，越逃不過名利的束縛。這次朝廷突然發布了十州江湖的高手排名榜，豈能不惹來巨大反響？”
見喬馭吃驚的樣子，老蕭也不賣關子，解釋道：“三重天，十絕峰，這次朝廷一共排了十三個人。
三重天，指代天下最強的三人。但這三人都是傳說中的人物，連是生是死都不清楚了，隻知道他們絕迹之前，疑似達到了無極境。
排除三重天，剩下的十絕峰，其實才是當今天下最強的十個人。”
喬馭來了興趣：“是哪十個？”
老蕭仰起頭，慨然道：“十絕峰，自然個個都是無敵人物，有天海樓數百年不出的佛道雙隐，也有浩穆院最神秘的男女院主。
還有傳說中一刀無敵的刀神楚滄源，槍出無悔的槍霸厲絕天。另外，九極宗宗主，李家家主，百折山山主三人也赫然在列。
最後一位，年紀比上述九個人都輕，甚至連上述九人的一半都不到，但名聲卻最大，甚至有人覺得，此人在十絕峰當排第一。
石老弟絕對聽說過，正是嶽州喬家的第一高手，劍神喬馭。”
說到最後，老蕭充滿情緒地歎道：“十州江湖，武者無數，這十人卻能登臨絕巅，成爲十座高峰，可謂是天之驕子。”
喬馭卻隻是笑笑：“這與你們去宗英山有何關系？”
“關系可大了！”
老蕭苦笑道：“朝廷弄出這份榜單後，趁着天下議論紛紛之際，又對外宣布，從今年開始，每隔十年，将會在十州各自舉辦一場龍首大會。
年紀在三十歲以下的人，都可報名參加。屆時将選出各州前五名，最後十州的五十位青年俊傑再次交手，選出最強的十人，賜予小十絕之稱！”
喬馭的眉毛揚了揚，此刻的他終于爲之動容。
江湖武者，尤其涉及到實力高低，不管爲了師門還是自身，都不會平淡視之。
前有十絕峰震撼天下，如今又推出一個小十絕，有了朝廷與江湖的共同鑒評，這個名号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那些滿懷淩雲壯志的年輕人，一聽說此事，怕是眼睛都要紅了，但凡對自己有點自信的，怕是都會趕着去參加。
并且各方也會聞風而動，以往各家爲了推出年輕一輩，不知要花多大的資源。如今‘小十絕’一出，簡直比任何推廣資源都要強大，誰又會坐視不理？
老蕭轉頭嘿嘿道：“今年正是龍首大會第一屆，咱們岷州的舉辦地，就放在了宗英山。此等大會，自然要開場表演。
念奴姑娘雖收到了邀請，但也要和另外幾位歌舞大家競争。哎，這幾日爲了編曲排舞的事，可是累壞了。
但聽楊媽媽說，至今沒有滿意的，念奴姑娘可是發了好幾回火呢……”
喬馭擡頭看了看頂層，聽見一段段管弦絲竹傳出，或激昂，或奮進，在喬馭聽來都是極優秀的曲子。
不過此次的龍首大會，關乎整個岷州地界，恐怕不止是念奴，其他幾位歌舞大家也會鉚足了全力，力求精益求精。
畢竟誰當選了，其所屬的曲子，定将聞名岷州江湖，到時将受益無窮。
何況另外九個州也有相似的表演，鐵定會被人放在一起比較。混歌舞行當的，誰肯落後于人？
“石老弟可有什麽曲子？”老蕭突然來了一句。
喬馭失笑道：“我又不懂這些，老蕭你高看我了。”
老蕭卻一臉正色：“老弟就别謙虛了，上次我還聽你随意哼了幾首調子，聽起來明明很不錯。老弟啊，事關整條船的福祉，你就幫幫忙吧。”
這老頭是不是誤會了？
喬馭自然不可能獻醜，隻是不應。老蕭沒辦法，搖頭歎氣個不停。
“石公子對樂藝也有研究？若是知道一二，還請不吝賜教。”誰知身後傳來一道滿是懇求的美妙嗓音。
原來先前練歌有些累，念奴便帶着楊媽媽，綠珠等人下來吹風，正走到甲闆上，便聽到了老蕭的話。
楊媽媽也奉承道：“哎呦呦，石公子當真是真人不露相，您就随手教教念奴吧？”
又偷偷給念奴使了個顔色。意思是，就算人家是半吊子水平，也得用心捧着，可别得罪了。
事實上，楊媽媽不認爲喬馭能給出什麽好建議，她這麽做，不過是爲了拉近其與念奴的距離罷了。
喬馭擺手道：“我真的不行。”
念奴盈盈望着他，發絲在河風中刮在臉上，她伸手一挽，撩在耳後，盡顯柔媚風情，聲音更是酥到了人骨子裏：“行不行，公子試過才知道呢。”
面對念奴和一衆歌女期待的目光，甚至就連好幾日不曾說話的綠珠，此時都聲音沙啞地開口。
喬馭轉頭看向一色江天，紅日幾乎沉入了水中，但其散發的雄渾光輝，仍在照耀人間。
于是他走到了一旁，令念奴跟上。這腼腆的樣子，令在場之人皆是暗笑，念奴自是含笑跟上。
等到了夠遠的位置，喬馭站定，低聲地哼起了調子，聲音在夏風中悠悠傳入念奴耳中。
漸漸地，原本漫不經心的念奴，美眸一點點瞪大，臉色亦一點點綻放出逼人的神采，呼吸都急促起來。
等喬馭一曲哼完，念奴一步沖到他面前，仰頭問道：“是公子自己編的嗎？奴家的意思是，這首曲子，有沒有别人會？”
喬馭道：“這個世界，除了我，應該沒人會。”
“公子，你真厲害！”
念奴激動之下，上前親了一口喬馭的臉，而後在一群人的呆呆注視下，笑容歡快地跑去了頂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