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金牌長老

魏勝的審問,很有效率。不過一個時辰,厚厚一摞供詞,已經擺在于飛的面前。其實,所謂幕後主使,于飛并不關心。還用查麽?根本是秃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着的事兒。

朱家已經瘋狂了,爲了阻止他回京,無所不用其極。

于飛此刻,更在意弩箭。他很想知道,這批威力巨大的弩箭,是怎樣到了這裏?據于飛所知,神機作坊在秦徹的控制中,防禦極爲嚴密,想偷出配方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隻有一個解釋,弩箭來自神機作坊。

這樣一來,問題就嚴重了。朱家的手,竟伸到了神機作坊?如此一件大殺器,若掌握在朱家手裏,那可是巨大的災難。

于飛狠狠搖搖頭,不願相信這樣的猜測。

“秦徹。”于飛喃喃自語,有些走神兒。恍惚中,想起初見秦徹時模樣。一個滄桑的漢子,一個孤單的英雄。正是他深入敵境,九死一生,帶回了西夏邊寨防禦地圖。

這樣的英雄,不可能被朱家收買。

隻是一時間,于飛還想不出,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俘虜的供詞,說不清弩箭的來路。他們是夏安期的人,隸屬轉運使司。數日前,奉夏安期之命潛伏在天玑峰。事先約定,待見到山莊内起火,立即發動雷霆一擊。

但是床弩還有弩箭,都不是他們帶來。他們來時,床弩已經布置在山頂。而且,地上留了事後銷毀四字。

弩箭的來路,無人知曉。甚至,夏安期也不知道。

夏安期一開始,很是強硬,抵死不肯開口。一時間,倒是讓親衛無可奈何。這時,高世澤出了個主意,說一準見效。果然,夏安期面對淨身的威脅,心神登時崩潰。

要說,還是宮中内侍,更了解士大夫。平時,士大夫最是鄙視宦官,甚至連看一眼,都覺得污了自己眼睛。如今,讓夏安期變成那樣的人,那是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的。

夏安期吐露了實情。明面上,他是受朱哲指派,在綠柳山莊設下陷阱,給于飛演一出請君入甕。高世澤初到洛陽,急急忙忙約見夏安期,就是替朱哲,給夏安期送一封信。

但是,夏安期暗地裏,卻是受命于他的父親。朝堂新舊之争,已是水火不容。相互指斥,早已超出政見,而開始人身攻擊,且無所不用其極。夏竦信中囑咐夏安期,全力配合朱哲行事。

夏安期還透露,以賈昌朝爲首,王拱辰、陶翼等十數位重臣,已經結成了同盟,針對新政發起狙擊。洛陽刺殺于飛,隻是爲了獲得朱哲對舊黨的支持,一場利益交換而已。

夏竦、賈昌朝等人,最根本的目标,乃是新政。

至于弩箭之事,夏安期不清楚。但是,他說出了一個人。

朱哲在信中,曾提到一個人。這人名叫陳林,乃是朱哲心腹。信中說,陳林會在暗中策應,以确保行動成功。

但自始至終,夏安期并未見到陳林。倒是數十名江湖人,受到陳林招募,進駐了綠柳山莊。

兩日前,夏安期按照計劃,派出嫡系軍兵,潛藏在天玑峰,待機而動。他本人則是負責,将于飛引到山莊。所以,夏安期隻知山上有伏兵,卻不知還藏着霹靂彈。

爆炸的時候,夏安期可是吓得半死。

“可惜了。”于飛咂咂嘴,自語道。

最終發射弩箭的軍兵,已被小五子一刀捅死。那個軍兵,豁出去一死,也要發出弩箭,恐怕很不簡單。至少,不是夏安期的人,他或許知道更多隐秘。但此時,弩箭的來路,成了迷。

“這群朝廷重臣,都瘋了嗎?”秦紅英一拳砸在桌案上,恨不得揮劍殺去京城。夏安期的口供,颠覆了她的認知。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對賈昌朝、夏竦等人的選擇,于飛能夠理解。畢竟,範仲淹的新政,是要摧毀他們的根基。

所謂斷人财路、如殺人父母,豈能不拼命?

但是,這些官僚眼中,隻有家族利益,卻沒有國家利益。

大宋朝垮了,那又如何?即便改朝換代,也離不開他們。他們這一大群士大夫,照樣登堂入室,照樣榮華富貴。

不能不說,這是一個諷刺,更是大宋的悲哀。

想着想着,于飛興趣索然,再提不起一點精神。範仲淹提出新政十事,核心就是明黜陟、抑僥幸,他所要整頓的,不是一個兩個衙門貪官,而是要與整個士大夫階層對抗。

這樣一條道路,必然是血淋淋的。

“殿下,河南知府狄棐請見。”親衛禀報道。

“這時機,拿捏的剛剛好。”于飛眉頭一挑,戲谑道。

“可不?早不來晚不來。”秦紅英憤憤說道,“這邊的事兒剛平息,他就颠颠的來了,莫不是頭頂上長了眼?”

“沒分出勝負,他來了,那該幫誰啊?”于飛懶懶的說道。

“真是個老狐狸。”秦紅英罵道。

“把口供和俘虜,都交給他處置。”于飛說道。

“那?殿下還見不見他?”親衛問道。

“本王傷勢沉重,起不了身,還是不見了吧。”

“遵命。”親衛咧嘴一笑,應命而去。他們家都使,哪有一點傷勢沉重的樣子?雖趴在床上,那也是被秦夫人逼迫。廚房裏各樣的好吃食,早端了無數過來,大吃大喝一點沒耽擱。

不大功夫,親衛又跑進來禀報,說道,狄棐有尹端的消息,十萬火急。于飛騰的一下坐起,敢用十萬火急,這得是多大的事?再顧不上裝沉重,慌忙請狄棐入内。

“到底發生何事?”于飛直接問道。

“殿下,兩日前,龐斐調兵圍剿尹公。”

“什麽?”于飛大吃一驚。

原來,阿芷和盧芳閑來無事,某日相約逛街。誰料,阿芷竟被人認出。而這個人,曾在東京經商,常常出入風月之地。因此,對大名鼎鼎的花魁阿芷,那是分外的熟悉。

後來,阿芷被趙宗詠贖身,養在外室。

再後來,汝南王府謀逆,阿芷不知所蹤。

她與趙宗詠的糾葛,注定謀逆餘孽的身份。或許是這段時日,心裏放下了趙宗詠,終于得到解脫。是以,活的快活自在,倒是忘記了不該抛頭露面。竟這般巧,被人認出。

偏偏,這人舉告到提刑司。龐斐得知此事,狂笑失态。

阿芷和尹端等人,都住在一個大院裏。對龐斐來說,這是天賜良機。既然在一起,那全都是謀逆案餘孽。就這樣,龐斐開始了大肆抓捕。打定主意,要将尹端栽害進去。

隻不過,他想好了開頭,卻沒有料到結局。

不僅沒抓到尹端,反而是他自己,被人家生擒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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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尹端失蹤,這一下,于飛哪還有心思養傷?

稍稍心安的是,親衛保護着尹端,已經甩脫了追兵。他們一路向西去,目的很明确,是要彙合平戎軍。想到這裏,于飛冷靜下來,冷冷的盯着狄棐,問道,“那蔡慶,怎地出的監牢?”

于飛去盧氏縣之前,曾吩咐狄棐,将蔡慶收押問罪。當時狄棐滿口答應,哪知,如今活蹦亂跳,還能領兵追殺尹端?

“殿下容禀,是那龐斐私放蔡慶,下官事後方知。”想來狄棐來時,早已想好說辭,接着說道,“昨日,下官已擒下蔡慶,關入了府衙大牢。不日行文兵部,奪官去職,依律嚴懲。”

“嗯。”于飛不置可否,轉身撇下狄棐,出屋去了。

“殿下,哪裏去?”秦紅英暗叫不好,緊着追了出去。

“去盧氏縣。”于飛沉聲回道。

“不行。”秦紅英擋住于飛,堅決不同意。

“姐姐,我要去找人。”于飛急了。

“找人的事,由我去。”秦紅英說道。

“還是我去。”

“不行,我去。”

秦紅英話音未落,縱身向大門奔去。眼見秦紅英走遠,于飛隻好作罷,悻悻的走回屋内。他知道,秦紅英擔心他的傷勢,完全是一片愛護之心。隻是這樣幹等着,更讓人心中煎熬。

“殿下,此處缺醫少藥,還是回到城中,方好休養。”

“也好。”于飛點頭答應。

綠柳山莊有吃有喝,但是沒郎中。這一回,重傷的人不少,若不加緊救治,怕是會丢了性命。雖說是敵人,但總不能看着他們,因爲重傷不治而亡,于飛還沒那麽狹隘。

狄棐得了于飛首肯,忙着去安置打點。

此時,房中再無他人。于飛盯着窗外,眼神漸漸冷厲。朱家變本加厲,真當于飛毫無火氣?此前于飛選擇隐忍,一則遠離京城,鞭長莫及。二則,他低估了朱家奪嫡之心。

而今,已不僅是奪嫡之争,賈昌朝爲首的舊勢力,已經排山倒海一般碾壓過來。再不反擊,必定粉身碎骨。而且,這一次渴望挽救大宋免遭異族蹂躏的新政,也必定回歸曆史本來的模樣。

于飛很清楚,慶曆新政,是大宋爲數不多的自救之舉。此時的範仲淹、韓琦等人并不知道,這次新政一旦成功,其蘊含的意義,比之他們的理想,要高過無數倍,足以震古爍今。

他們更不知道,曆史上的大宋,因爲慶曆新政的失敗,而不可遏止的滑下深淵。中原大地遭遇異族踐踏,億萬百姓被肆意屠殺。我泱泱華夏文明,第一次淪陷于異族之手。

于飛絕不願看着,大宋走上曆史的老路。

但此時此刻,曆史的車輪,正以強大的慣性,碾壓而來。

于飛胸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氣。即便身死,一戰又何妨?

于飛高聲喝道,“魏勝何在?”

“末将在。”魏勝應聲,從門外進來。

“帶你的人先行一步,喬裝進京。”于飛說道。

“殿下?”魏勝猛地一愣神兒。

“盯住朱家,暗中查探。”于飛看着魏勝,一字一頓。

“末将遵命。”這一下,魏勝徹底明白。話說,朱家接二連三的刺殺,親衛營上下,早憋着一肚子火氣。終于要對朱家下手,魏勝很是感覺興奮。帶領一半人手,悄然消失無蹤。

第二日,于飛到了洛陽,住進了曾經的院子。隻見院牆上、大門上,還留着箭矢的痕迹,未來及清理幹淨。可以想象的出,當日的攻擊定然兇猛,能逃出去,還真虧擒了龐斐。

剛安頓下來,葉玉田來報,門外有客求見。

于飛正牽挂尹端,沒心情見客,揮手令其退下。自從綠柳山莊一戰,葉玉田變得很是殷勤。到了洛陽安頓下來,自覺的值守門禁,讓自己一幫人幹起門神的差事,輕易不進内院。

一幹大内殿直,這般低聲下氣,已是很不容易了。

當然,他們如此做派,也是向于飛表達善意。

畢竟,他們此前可是受了朱哲好處,懷着惡意而來。真要追究起來,怕是性命不保。于飛擒下了夏安期,卻放過了高世澤、葉玉田等人,此舉,乃是活命之恩,令他們心生感激。

沒過多久,葉玉田又返了回來。

“又有何事?”于飛有些煩躁。

“殿下,門外客人呈上一封信,說您一看便知。”

“哦?”于飛略有詫異,伸手接過信。拆開浏覽了一眼,頓時有些驚喜。原來,竟是謝蘊南的書信。

自盧氏縣分别,謝蘊南一路向南去。這一次機緣巧合,突破化神大關,他的心境也得以升華。曾經,以之爲傲的武功修爲,如今反倒看淡。思念親人之心,卻越來越盛。

謝蘊南信中言道,吾一生癡于武也,絕情以求大道。以至抛家舍業,蹉跎江湖,終不可得。幸遇小友,始有醍醐灌頂,恍恍惚一夢千百世。刻骨銘心者,非爲武道極緻,乃人倫也。

不大功夫,送信人被帶進來。于飛一見,心下暗贊,好一個英武小郎君。來人年紀,大約二十多歲,劍眉朗目,英氣勃發。及至近前抱拳一禮,不卑不亢,沉穩幹練。

“在下展昭,見過殿下。”

“啊,展昭?”對方一報名兒,驚得于飛騰的站起身,一眨不眨的盯着展昭。心中不停的大叫,“我的天啊。”

“展大俠。”于飛琢磨着,先問點啥呢?

“殿下,大俠之稱,絕不敢當。”

“當得,當得。”于飛嘴裏說着,腦子裏早走了神兒。實在是這個南俠展昭,鼎鼎大名,《三俠五義》的故事,那是耳熟能詳。電視劇包青天的主題曲,已經在于飛腦子裏響起。

開封有個包青天

鐵面無私辨忠奸

江湖豪傑來相助

王朝和馬漢在身邊

……

“殿下?殿下?”展昭喚道。

于飛猛地一醒神兒,終于收斂了傻笑。

“殿下,在下受人之托,來送一件東西。”展昭說着,從懷裏取出一個木盒,雙手呈給于飛。等了半晌,不見于飛動靜,忍不住偷眼一瞧,卻發現,于飛正盯着他看呢。

“哦,東西先不急。本王想問,展大俠可認得錦毛鼠?”

“錦毛鼠?白玉堂?”展昭一愣。

“對對對,就是白玉堂。”于飛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聽說,此人武藝高強,但是從未謀面。”

“這樣啊。”于飛略顯失望。不過,很快又高興起來。現在的展昭和白玉堂,都還是二十來歲,初出江湖,沒見過面很正常。等展昭搏下禦貓的雅号,錦毛鼠豈能不找他麻煩?

或許很快,一場宋版貓鼠大戰,就要華麗上演。

面對于飛,展昭覺得如坐針氈。很不厚道的腹诽,這個小不點兒皇子,是不是有什麽毛病?老盯着自己,究竟看什麽呢?莫非自己長得過于英俊?想到此,展昭一刻也不願再留。

眼見于飛似笑非笑,又陷入幻覺,忙起身告辭。奈何,于飛過于興奮,恍恍惚惚難以自拔,竟沒有察覺展昭離去。

良久,于飛恢複了正常,才發現,展昭不見了。

“人呢?我還有話要問呢。”無奈,順手拿起桌上木盒,打開一看,裏面卻是一塊金牌。金牌上,刻着一朵精緻的蓮花。

于飛認得,這是白蓮宗的令牌。卻不明白,謝蘊南給他金牌,又是個什麽意思?想起書信,取過來接着看下去。

原來,謝蘊南徹悟,卻生出歸隐之心。

這一面金牌,可調動白蓮宗一切力量。也就是說,從此刻起,于飛就是白蓮宗金牌長老。于飛明白,這是将白蓮宗的未來,托付給了他。謝蘊南一心想收于飛爲弟子,現在也算如願。

因爲白蓮宗道統,隻傳嫡系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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