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清風明月,神仙境地。但是此刻,夜風吹散了硝煙,綠柳山莊廣場,卻是一片慘狀。廣場的中央,被炸出一個大坑。圍着大坑方圓三四丈,倒着七八具屍體,盡是殘缺不全。
這一擊,湊的非常巧,正好砸進人堆中。當時,葉玉田率一衆手下,擒住十數名兇犯,正捆綁了集中在一起。誰知就在此時,對面山峰突然發動了襲擊。所有人,根本不及反應。
說起來,這些人也是忒倒黴。整個山莊廣場,青石鋪地,炸碎的青石,被急速的抛飛,四下濺射,造成更慘烈的傷害。
廣場上,慘嚎一聲接着一聲,翻滾掙紮,痛苦難當。
秦紅英沒有受到傷害,真是萬幸中的萬幸。暴烈的氣浪,正好被于飛擋住。隻是沖擊的勁氣太過猛烈,兩人就似斷線的風筝,不由自己被氣浪掀飛,橫跨三四丈的距離,狠狠摔在地上。
秦紅英翻身坐起,轉頭四顧,驚慌找尋于飛。她此刻,隻覺得心裏砰砰直跳,渾身酸軟,好似虛脫了似的,使不出一絲力氣。
一眼瞧見于飛,秦紅英頓時情緒失控。一聲驚叫,嗓音已經變了聲調。手忙腳亂,向于飛飛撲了過去。一把抱起于飛,痛哭失聲。由不得她不害怕,于飛渾身是血,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二哥兒。”秦紅英用力的,搖晃着于飛的身子。一邊哭,一邊喊。忽的,她覺得異樣,擡手舉到眼前,竟是滿手的鮮血。秦紅英隻覺“嗡”的一聲,眼前金星亂冒。
陡然,胸腹間生出戾氣,好似一道烈焰,熊熊直沖頂門。秦紅英兩耳嗡嗡直響,遏制不住的殺意,洶湧而起。以至于,周圍還活着的人,都感覺到了她暴烈的殺意。
痛苦哀嚎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個一個,不論傷重傷輕,都被秦紅英吓到,忙不疊的向遠處逃。生怕秦紅英遷怒,暴起殺人。但是廣場就這麽大,況且身有傷勢,想逃也逃不遠。
一霎時,廣場上靜寂無聲,人人噤若寒蟬。
費薩爾盤腿坐着,臉色煞白。他的一條右臂,被飛射的碎鐵,兇狠的撕裂,隻剩下一點筋皮連着。費薩爾是個狠人,抽出匕首,揮刀斬斷了那一點牽連,撕下衣襟,緊緊的紮住傷口。
一條斷臂,被他撿起來,擺放在自己面前。
此刻,他看着秦紅英失控,竟露出了笑容。
今日事,一波三折,兜兜轉轉,卻是自己勝在最後。本來,面對于飛化神修爲,他已經徹底絕望。費薩爾很清楚,失敗的代價,就是自己失去性命。他再沒有機會,去欣賞巴格達的日出。
誰料,對面山峰上的伏兵,在最關鍵時刻,發出了雷霆一箭。
雖然隻有一箭,但是這一箭,将皇子送進了地獄。沒有了化神的威脅,費薩爾相信,即便失去一臂,也無人是他的對手。秦紅英雖是宗師境,但是情緒崩潰、氣息不穩,已不足爲慮。
想到此,費薩爾仰天大笑,暢快至極。
“你個公鴨嗓子,笑屁啊。”
突然,于飛竟坐了起來,轉頭看向費薩爾。瞧着費薩爾,好似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于飛覺得很是好笑,不由玩心大起,沖着費薩爾,很是輕佻的比了個手勢。
費薩爾雙目圓睜,一口鮮血噴出,仰天倒了下去。
“二哥兒,你吓死我了。”秦紅英一聲尖叫,猛地抱住于飛。
“啊,啊,啊。”于飛頓時慘叫。
“怎麽啦?怎麽啦。”秦紅英吓了一跳,連聲問道。
“姐姐,好疼啊。”于飛痛苦的說道。
爆炸之時,于飛催動混元一氣,護住了全身上下。無相神功縱然神奇無比,但是相距爆炸中心,實在是太近了。迸射的碎鐵,也不知有多少片,擊中了于飛的後背,血糊一片。
能如此重創而不死,怕是隻有身懷無相神功的于飛。換做另一個人,早被爆炸撕的粉碎。即便是宗師境高手,在那樣的境地下,縱然能活命,九成九,也是斷胳膊斷腿的下場。
秦紅英喜極而泣,抱着于飛,說啥也不肯放手。
一幹江湖人,首當其沖,死傷慘重。葉玉田手下軍兵,正和他們處在一起,一樣倒了大黴。當場死了三個,其餘的或輕或重,人人帶傷。夏安期和高世澤,雖受了傷,但活了下來。
這一枚飛來的霹靂彈,奇迹般,造成了巨大殺傷。
忽的,秦紅英想到了什麽,騰的站起身,三兩步跨到崖邊,沖着對面山峰一聲怒吼,“魏勝,你個殺千刀的,死哪去啦?”
“秦夫人,殿下可有傷到?”對面峰上,魏勝正急的跳腳。
“被你炸死了。”秦紅英正氣頭兒上,沒好氣的吼道。
“啊呀。”一聲炸雷似怒吼,魏勝登時瘋了。一雙眼睛,霎時變的通紅,好似惡獸發狂。裹起一陣狂風,沖進了俘虜群中。他的腦子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殺光這群雜碎。
此刻的魏勝,已經生出死志。出手再無保留,橫沖直撞,真格是碰着就死,挨着就亡。近身格殺的手段,徹底吓碎了俘虜的心膽,俘虜群一下炸裂,嘶喊着連滾帶爬,亡命飛逃。
魏勝的一衆部下,人人紅着眼,加入了血腥圍殺。
“魏勝。”突然,于飛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殿下?”魏勝猛地一醒,頓時停住了手腳。一個縱身,跨到了崖邊,顫聲叫道,“殿下,你還活着?”
“一顆霹靂彈,就能炸死小爺?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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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秦紅英氣急,說道于飛被炸死了。她剛說罷,于飛在一旁可就急了。對于魏勝的脾性,于飛最是了解。秦紅英這一句話,那真是要了魏勝的命。忍着劇痛爬起來,趕緊招呼魏勝。
他真怕稍晚一步,這個耿直的漢子,揮刀抹了脖子。
“太好了。”魏勝聽到了于飛說話,心情頓時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轉頭看去,心裏猛地一個激靈。
林間的空地上,已是死傷一片,屍體橫七豎八,扭曲成奇怪的樣子。不是被折斷手腳,就是扭斷了脖子。
即便逃走的,也被追上幹掉。近百的俘虜,此時還活着的,隻剩下二十來人。一個個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把那個蠢蛋,給老子抓過來。”魏勝稍稍平複心情,卻又記起了此前的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聲喝道。
魏勝等人探查天玑峰,一開始很順利。從谷底,借着林木和夜色掩護,分散潛上了天玑峰。直摸到山頂,才發現隐藏的伏兵。
山頂面對山莊一側,是一片林子。林子裏,顯然被清理過,隔着四五丈,就有一塊空地。空地上架着床弩,已經搭上了箭矢。但是仔細觀察,魏勝發現,箭矢很是特别。
看形狀,與床弩配備的箭矢,極爲相似。但是箭杆上,多了兩個鼓包,就像按上了一對兒翅膀。不過這翅膀,更像魚鳍。
魏勝沒有妄動,派人順着林子,從東到西,仔仔細細的查探了一番。最後确認,林子裏,一共架設了二十具床弩。每具床弩陣地,有五名軍兵守着。在林子中間,另有三名将領。
魏勝下令,各自分散開,每五人對付一個陣地,同時動手。至于三名将領,魏勝一個人包圓兒了。
一百對一百,這對親衛營來說,就跟玩兒似的。
奇兵突出,如虎撲食。這一群伏兵,連舉刀的機會也沒有,盡成俘虜。眨眼間,親衛控制了陣地。
眼看大功告成,誰知突發狀況。一名俘虜,趁看守親衛不備,從懷裏掏出火折子,迎風一晃,立時燃起火苗。猛地一下竄起,撲向就近一具床弩,熟練的點燃了引信。
親衛大吃一驚,搶步追撲了過去,一刀捅進俘虜後心。
但是,猶晚了半步,俘虜扣動了床弩牙發。
“嘭”的一聲巨響,粗大的箭矢,激射而出。
俘虜臨死撲到了床弩之上,觸動了床弩基座。射出的箭矢,稍稍偏離瞄準的目标。但是,無巧不巧,卻撞進了人堆中,造成了巨大的殺傷。甚至連于飛,也差點斷送了性命。
出了纰漏的親衛,被送到了魏勝面前,始終不肯擡頭。
“小五子,你真他娘的行,俘虜都看不住?”
小五子終于擡起頭,雙眼通紅,早是淚流滿面。看着魏勝,更是嗚嗚的哭出聲來。猛地一把揪住頭發,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哭個屁。”魏勝罵道。
“俺害了都使,俺抹了脖子。”小五子突地跳起來,一把搶過同袍的長刀,擡手往脖子上抹去。這一舉動,可是吓壞了身旁同袍,一個個搶上前來,奪刀的奪刀,抱人的抱人。
“你個臭小子,氣性還挺大。”魏勝氣的樂了。
“你讓俺死。”小五子狠命的掙紮。
“小五兒啊,你知道不?”魏勝扯過小五子,一把摟住脖子。甩下一衆親衛,帶着他向山下走去。“都使的身邊,曾經有位前輩,也叫賀五兒。聽說過麽?和你同名同姓。”
小五子悶悶的點頭,一邊走,一邊抹着眼淚。
“但是,人家那是這個。”魏勝說着,一挑大拇指。“就連咱們都使見了,那也得乖乖的,喊一聲五叔。”
衆人見此情景,不由啞然失笑。魏勝最是護犢子,哪舍得殺了小五子。倒是害的大家夥,跟着擔心了半天。實在是,方才魏勝兇性大發,那般模樣,着實吓到了一衆袍澤。
此刻,月明風清。打掃戰場,嘻嘻哈哈,又快活起來。
不過,魏勝等人回到山莊,眼見莊門口慘狀,頓時,個個都被震驚的目瞪口呆,打了勝仗的喜悅,轉眼消失無蹤。霹靂彈的威力,他們早已見慣,但這一次,超出了他們想象。
起先,見到帶翅膀的弩箭,已經非常驚訝。此刻,又目睹霹靂彈帶來的殺傷,魏勝不由得後怕起來。這二十具床子弩,想必是最新型的武器。不僅可及遠,而且威力更大。
朝廷裏的人,都他娘的瘋了麽?如此利器,不去對付西賊,不去對付遼狗,卻拿來對付自己人?魏勝越想越氣悶,再看一幫幸存下來的俘虜,眼神可就不善了,兇光畢露。
“挨個審,問清這批床弩的來路。”魏勝命令道。
說罷,急急往莊中去。
綠柳山莊實在是大,亭台樓閣、水榭回廊,院落套着院落。打眼一瞧,起碼上百間屋舍。走在其中,真好似進了迷宮。
這一處山莊,本是對外經營,酒水吃食,一應盡有。莊中仆役衆多,此時倒派上了用場。有管事的領着,将受了傷的,全都擡進莊中安頓。至于死了的,隻好先收攏一處,再做處置。
但是,莊中沒有郎中,傷者無法救治。輕傷還能緩一緩,重傷可是等不得。不及時救治,怕是得流血而死。
一間大屋門外,葉玉田躬身站立。他想派人連夜去洛陽,請郎中過來救治。但是,他此刻身有嫌疑,又不敢擅自做主,隻好過來請示于飛。等了半晌,也不見屋内回話。
正自焦急,魏勝趕了過來。葉玉田慌忙見禮,再無此前的傲慢驕橫。雖說,于飛暫時沒有追究他,但葉玉田終究心中不安。此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謹慎小心,夾起尾巴做人。
“你在此作甚?”魏勝冷聲問道。
在魏勝看來,此時此地,除了平戎軍,誰都不可信。他已經接管了山莊警衛,封鎖了進出通道。不經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再次經曆刺殺,讓魏勝的心弦,緊緊的繃了起來。
“末将此來,是向請示殿下,是否請個郎中來。”
“此事,你不用管了。回去待着,不要随意走動。”
“末将遵命。”葉玉田抱拳一禮,轉身向外走去。
魏勝轉過頭,盯着葉玉田的背影,心裏很是詫異。這個人,此前可是鼻孔朝天,如今卻是大變臉,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魏勝琢磨半晌,也沒想出個頭緒,所幸不再理會。
“魏勝。”冷不丁,秦紅英出現在門口,瞪着魏勝,眼神很是不善。好似,随時都要暴起揍人。魏勝聽見叫聲,頓時頭皮發麻。腳步向後一跨,第一反應就是立馬跑路。
哪知秦紅英更快,身影一閃,已經堵住魏勝。
“哈哈,秦夫人,咱們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不是君子。”秦紅英說的理所當然。
“秦夫人,秦姐姐,有話好說啊。”
“誰是你姐姐?我有那麽老嗎?”秦紅英越發惱怒。
“不老,不老,秦夫人今年十八,明年還十八。”
“哼。”秦紅英忍着樂,故意闆起臉,轉身進屋。走到門口,又回頭喝道,“傻楞着幹啥,快滾進來。”
“是是是。”魏勝滿頭大汗,一疊聲應着。見秦紅英進了屋,不由長籲一口氣,伸手抹了抹臉上汗水。心想,這一關總算是過了,頓時輕松下來。這母老虎,下手太重,真惹不得。
進了屋,一眼瞧見于飛,背上裹滿繃帶,正趴在床上。
“殿下。”魏勝一急,跨步撲到床前。“怎傷的這般重?”
“沒事,小傷。”于飛呵呵一樂。
“這還小傷?”秦紅英一瞪眼,“都快成篩子啦。”
“啊?”魏勝吓了一跳,撲通一聲跪倒。“末将該死。”
“魏叔,趕緊起來。”于飛說道,“咱可不興這套。”
“都是末将疏忽,讓殿下遭此大罪。”
“确實是疏忽了。”于飛想到門前的爆炸,心裏有些懊惱。這一顆霹靂彈,威力更大,殺傷更重。顯然,神機工坊改良了配方,制作出了新型武器。沒想到,卻是先拿來對付自己。
“請殿下責罰。”魏勝誤會了,趕緊請罪。
“不是說你,責罰什麽責罰?”于飛沒好氣的說道,“剛才那種霹靂彈,有沒有繳獲?”
“有,還不少呢。”魏勝說道,“床弩二十具,弩箭八十支。”
“夠狠。”于飛冷冷說道。
“這麽多箭,真發射過來,怕是沒活人了。”秦紅英經曆了方才的爆炸,心有餘悸。一顆已是那般威力,若是八十顆,整個山莊都能夷爲平地。敵人的手段,已經是喪心病狂。
“好好審審,問清是怎麽回事。”
“好,俺這就去。”魏勝說走就走,噔噔出屋而去。
于飛趴在床上,有些怔怔發愣。
看一眼秦紅英,說道,“怎的走了?我還沒說完呢。”
秦紅英失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