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姜小寶剛要發火，突然看到小姑娘那膽怯的眼神，又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頓時将想要爆發的脾氣壓了下來。
如果在今天以前，他至少也得罵上幾句，或是摔個醋壺、掀張桌子什麽的，可今天，他突然有一種折騰不動了的感覺。
姜小寶歎了口氣後，便主動的來到收銀台前，讓收銀員幫他點了餐、出了票。
付錢時，他伸手在口袋裏一摸，沒摸出幾塊錢，卻摸出了一疊淩亂的檢查單。
收銀員見他遲遲沒有付款，便提醒他道：“小夥子，一共是四十塊錢。”
“我知道！”姜小寶不耐煩的說道。
然後他将摸出來的所有零錢都整理了一下，結果總共加起來還不到二十塊錢。
于是他狠狠的罵了一句：“艹”。随即轉身就往外走。
收銀員見他要走，連忙喊道：“你這飯……”
還沒等收銀員說完，姜小寶頭也不回的道：“沒錢，不吃了。”
離開面館，姜小寶又不知道該去哪兒了。看看手裏僅剩的十幾塊零錢，他歎了口氣道：“還是回家一趟吧！看看老爸老媽，順便看他們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想到這裏，姜小寶便登上了一輛公交車，朝西郊家中趕去。
經曆了兩個多小時、倒了幾趟車之後，終于到了他家的附近。
姜小寶此時又累又餓，一步也不想走了。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家中，吃一碗老媽做的刀削面。
隻可惜，這裏離姜小寶家所在的村子還有一段路，需要步行。
幸好這裏有幾個拉人送貨的小三輪，專門服務于他們這些不願走路的人。
于是姜小寶便走到一個戴着草帽、坐着小凳，靠在車輪上低頭打盹的老頭面前，在老頭的小腿處輕踢了一腳道：“老頭，拉我去邊西村。”
老頭聽有生意上門，連忙起身。當他看清來人的長相後，頓時愣住了，随即沒好氣的開口道：“小寶，你怎麽回來了？”
姜小寶看到穿着發黃的破襯衫的老頭，也是一呆，連忙喊道：“爸？你怎麽在這？”
“我在這兒拉活掙錢。”老頭說着，又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姜小寶，斥責道：“一天流裏流氣的，像什麽樣子？”
姜小寶看着父親那蒼老的面容、老舊的衣服，頓時心裏一酸。感覺怎麽才一年多沒見，父親就老成這個樣子了？精神狀态也差了很多。
雖然他看到父親的樣子有些感傷，但卻沒有表現出來，依舊如以前一樣，毫不客氣的道：“快拉我回家，我還沒吃午飯呢，都快餓死了。”
老頭将地上的小凳撿起來重重的往三輪車廂上一丢，沒好氣的道：“又混不下去了？連飯都吃不上了？我告訴你啊！我可沒錢給你，就是你把我和你媽吃了，也别想再從我們手裏拿到一分錢。”
姜小寶看着父親那防賊似得表情，無奈的道：“先不說這些，先回家吃飯。”
老頭也沒再說什麽，直接跨上三輪車，擡起屁股弓着腰，使勁的将一側的腳踏闆向下一踩，等車子啓動後，他又這樣使勁的踩了兩圈，這才将屁股坐回車座上，身體一前一後的閃動着蹬起來。
在經過一個路口時，老頭突然将三輪車拐上了另外一條路。姜小寶見走錯了路，連忙問道：“爸，你老糊塗了吧？怎麽連回家的路都不認識了？”
“你才老糊塗了呢！”老頭想也沒想便回罵了一句，然後道：“我去那邊的垃圾場接你媽。”
姜小寶聽到這話，感覺有些納悶，便問道：“我媽在垃圾場幹什麽？”
“撿瓶子！”老頭沒好氣的隻回答了這三個字，便沒再說話。
姜小寶見老爸不再言語，便小聲嘀咕着：“撿瓶子能賣幾個錢？”
之後父子倆便誰也沒再理誰，一路無話。
十多分鍾後，兩人來到了垃圾場，這時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正坐在垃圾桶旁邊休息，她身邊還放着一個裝滿一半的大袋子。
她頭發花白，皮膚微黑，粘滿污穢的雙手指骨粗大、皮膚粗糙，一看就是吃了很多苦的可憐人。
姜小寶看到這樣子的母親，頓時鼻頭一酸，眼眶泛紅，想要說什麽，卻不知如何開口，隻能很普通的說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老婦人見兒子回來了，連忙拔蘿蔔似得艱難起身，快步走上前。
她本打算抱抱兒子，但看到自己渾身髒兮兮的樣子，又連忙打消了這個念頭，将已經平舉在半空的雙臂緩緩落下，眼含熱淚的道：“小寶，你終于回來了！這麽久沒回來，可想死媽了。”
就在這時，老頭語氣嚴厲的罵道：“想什麽想？不回來才好，省的再扒我們老兩口的皮。”
“死老頭子，你能不能少說兩句？”老婦人罵了老頭子一聲，然後又親熱的對姜小寶道：“吃飯了沒？走，咱們回家，想吃啥媽給你做。”
姜小寶見老媽自己都這樣了，還一如既往的想着他、念着他，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從眼眶中大顆大顆的滑落下來。
他噗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哭着大聲叫道：“媽……”
這一刻，姜小寶的情緒徹底失控了，他哇哇的大哭着，沒有絲毫的隐忍、更沒有絲毫的掩飾。
似乎要把他心中對母親的愧疚、對自己生命的絕望、以及對自己以前年少無知的悔恨，徹底的釋放出來。
見兒子突然如此痛哭，老婦人頓時慌了，還以爲兒子在外面受了什麽難以承受的委屈。
于是她連忙俯下身子跪在地上，雙手捧着兒子的臉頰，焦急的問道：“小寶，你怎麽了？有什麽委屈跟媽說，媽替你做主。”
老頭看到這樣的場面，也是一愣，但他沒有像老婦人那樣去關心兒子，而是默默的蹲在地上抹着眼淚。
姜小寶見母親因爲關心自己而慌亂的神情，頓時哭的更兇了。
無法抑制、難以克制。
就這樣，一家三口都哭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的控制住了情緒，平複了心情。
然後姜小寶将母親扶上三輪車，父親在前邊騎，他在後邊推，三人一句話都沒說，就這麽沉默着，朝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