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天子的突然開口,在場的群臣都感到一陣詫異。
至于被突然點名的豐城侯李賢本人,也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雖然是如今勳戚當中,屈指可數的資曆夠深的勳戚,但是他就是個吃瓜群衆啊!
雖然在土木之役後,勳戚群龍無首的時候,短暫的出面主持過一段時間勳戚的大局。
但是自從大朝會上,廷推出三名都督之後,他的存在感就弱了很多。
李老侯爺年紀大了,隻想安安穩穩的過好自己的日子。
朝局紛争太亂,他着實是不想再摻和了。
因此等到甯陽侯陳懋回京之後,李老侯爺就徹徹底底的不管事了。
要不是因爲身上還背着一個南京中軍都督府的銜,他連朝會都懶得來。
本來隻想當一個快快樂樂的吃瓜群衆,誰料到就這麽突然被點了名。
無奈之下,李老侯爺隻能頂着群臣的目光,上前道。
“陛下,土木之後,我朝廷各處人心惶惶,心無戰意,更有甚者,敢有南遷之議,能有大勝,全賴陛下聖明睿智,明斷千裏,我官軍将士上下一力效死之故。”
“故此,臣以爲,此戰與尋常戰役不同,乃于危急中挽社稷于将傾之戰,我官軍将士奮勇殺敵,封賞自當加厚。”
這話說的可就有意思的。
李老侯爺不愧是在朝堂上厮混了這麽多年的人。
兩不得罪玩的溜熟。
要知道,作爲資深勳戚,李賢的身份決定了他不能不替勳戚說話。
而且到了這各時候,圍繞着封賞爵位的問題,文臣和武将的争執已經堪稱白熱化。
所以,想要敷衍了事,說說場面話也不行。
要是換了其他人,再硬着頭皮,也得跟陳懋是一個說辭。
但是李賢就聰明的很。
他一邊把這場戰事的重要意義無限拔高,提升到關系社稷存亡的高度,表示封賞就算是從厚也理所應當。
另一方面,又絕口不提爵位之時,反而隻說官軍将士。
這才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即便是文臣這邊,對于此戰的撫恤及給予普通将士的賞賜,也是沒什麽意見的。
沒見戶部那位沈尚書,臉都皺成什麽樣了,都沒開口反對。
這一點,天子之前的态度已經很明确了,沒人想去觸這個黴頭。
那麽問題就來了,将士們的封賞從厚,那麽立功的将領,爵位超擢一些,是否也是理所應當?
這番話文臣挑不出毛病來,勳戚這邊,也找到了一個新的角度。
李老侯爺既兩不得罪,又不是敷衍了事,對于自己的一番操作很是滿意。
許久沒有參與朝事了,看來自己的這份功力還是沒有退步。
接下來到底是封還是不封,就讓其他人去吵吧!
李老侯爺說完,就要邁步回班,溜之大吉。
然而剛往後退了一步,就聽到天子的聲音再度響起。
“李侯此言,實乃老持承重之語,朕深以爲然。”
群臣的目光紛紛悄悄往上首看去,隻見天子仿佛被勾動了什麽思緒一般,神色感慨。
“先是,土木軍報回京,群臣驚惶,朕臨危受命,總政監國,社稷重擔壓于一身,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幸有文武大臣,一力輔佐,方能穩定局勢,重整戰局。”
這話說的,叫群臣一陣摸不着頭腦。
他們這正憋着勁兒準備繼續吵架(劃掉),繼續讨論國政呢。
陛下您咋開始回憶起來了?
難不成是看到現在局面太好,憶苦思甜?
不過既然天子展開回憶,底下自然會有捧哏的。
内閣大臣陳循上前道。
“土木之危,實乃我大明立國近百年之大危難,百官蒙難,天子北狩,幸有陛下挺身而出,挽大廈之将傾,解社稷于倒懸,此實乃祖宗庇佑,陛下明斷千裏之故,臣等不敢居功。”
底下大臣眼見天子面上浮起一絲笑意,似乎對于陳次輔的識情知趣很是滿意。
于是無數人心中紛紛唾棄。
呸,堂堂内閣次輔,如此阿谀天子,毫無氣節風骨!
然後……
“次輔所言甚是,陛下臨危受命,運籌帷幄,安撫社稷黎民,方有此戰之勝,大明幸有陛下,此臣等之福,社稷之福也。”
“不錯,陛下英明睿智,聖明果斷,此祖宗福澤,大明之福也。”
文臣可不隻會犯顔直谏,說起好聽話來,那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短短片刻,原本勢如水火,劍拔弩張的武英殿,立刻就變成了一場給天子歌功頌德的大會。
不得不說,文臣這迅速轉換情緒的能耐,看的一幫勳戚大眼瞪小眼,歎爲觀止。
對于底下大臣的奉承,朱祁钰并沒有什麽其他的反應,隻擡了擡手,道。
“諸卿過譽了,能保社稷無危,非朕一人之功。”
“時太上皇北狩虜營,社稷空懸,神器無主,朕不得已承上聖皇太後及太上皇之命,登基爲君,此中多有闆蕩之臣,相助于朕,如今社稷安穩,亦當叙功。”
???
群臣一陣發愣,陛下,咱現在不是在讨論戰後封賞嗎?
咋突然就跳到這了?
您這劇本好像不大對啊!
然而這是一般大臣的想法。
今上繼位的詳情,大多數的朝臣都并不知道其中來龍去脈,隻有幾個參與者知曉。
見此情況,參與了那天密議的大臣,心中皆是隐有所悟。
果不其然,随即,天子便開口道。
“内閣何在?”
于是内閣次輔陳循,立刻出列,道。
“臣在!”
“拟诏,豐城侯李賢,忠直果敢,端靜有謀,兵部尚書于謙,禮部尚書胡濙,矢大忠于極蕩,守大義于社稷,俱有匡扶朕躬之功,扶保社稷之謀。”
“着,晉豐城侯李賢爲豐國公,加授兵部尚書于謙爲太子太師,禮部尚書胡濙爲太子太傅。”
天子的話音剛剛落下,還未等到陳循上前領旨。
底下“嗡”的一聲,群臣就炸開了鍋。
立刻就有禦史站了出來,質疑道。
“陛下,土木之後,兵部尚書于謙扶保社稷,提督京營守備,此雖有功,然亦爲職分,至于禮部尚書胡濙,雖同兢兢業業,匡扶群臣,然終非社稷之功,豈可如此厚賞?”
“況我朝自太宗之後,國公爵位隻有追授,并無實封,豐城侯李賢,何德何功,當此尊榮?”
與此同時,禮科的一幫官員也同時出列,道。
“陛下,此诏或有不妥,還請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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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