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有令!”聶紫衣高舉問天劍,“把你手裏的針線活兒都放一放,即刻趕赴錦衣衛大堂。”
戰戰兢兢的老大人雙腿顫抖,倒是小妾勇氣十足。
“已是這般深夜,何故叫人到堂?”
聶紫衣挑挑眉,這小婦人居心叵測哪!
“把你那小心思收一收,大将軍佩劍之下,就是宰了你一家,你也沒地方喊冤去,”聶紫衣笑道,“啊,老大人,針線活兒忙完了嗎?”
“是,這就走,這就走。”老大人哪裏聽不出着話裏的揶揄,可他敢說什麽?
他是刑部的侍郎,三司會審本就有他的責任,多日沒問案,奉旨“提點天下兵馬水師”,位同攝政王的秦國公要收拾他,他還敢指望有人給他說句話麽?
“這就對了,放着正經國事不做,抱着小老婆你還想要前途?”聶紫衣笑道,“走吧,難不成我錦衣衛不如狼似虎,你還覺着不舒服?”
正要出門時,外頭馬蹄聲如雷,有人厲聲喝道:“錦衣衛缇騎,奉大将軍均旨,出城辦事,大小官民人等齊閃開,開城!”
馬蹄聲轟鳴,踏碎京師後半夜的甯靜。
百官膽寒,諸王顫抖,這秦國公又要做什麽?
“竟有這等事?”老皇帝夢中驚醒,見李芳跪報,隻一看從錦衣衛衙門發來的奏報,老皇帝睡意全無。
李芳道:“掌刑千戶正在宮門外候旨,隻說大将軍喝令殺人如麻,也淚如泉湧。”
“是,是啊,這人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他見不得窮人受苦,”老皇帝披上外衣,想想道,“這樣一來咱們的糧食要出問題了,得想個辦法,一定得想個辦法。”
“不怕,大将軍調令山海關囤積的糧草,”李芳笑道,“老皇爺,這是大将軍原本囤積着,等諸王圍困京師的時候調過來的,王守仁說過,這批糧草,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非陛下手诏,不可輕啓。”
老皇帝心中喜悅,臉上也好了許多,道:“不要緊,這不要緊,隻要人活着,人心向着咱們,這天下,就穩如泰山。”而後抿了一下嘴皮,“明日起,三餐變兩餐,早上不上朝就少吃點,晌午過後再吃點,晚上就不要做飯了,還有多少糧食,送去。”
“大伯伯穩坐大内便是了,若是我們連大伯伯的一日三餐尚且不能保證,又何來精力去做大事,”襄陽翩然而來,提劍笑道,“不過,壓力的确有些大,我有一計,可穩定人心,可爲大伯伯錘煉數萬兵馬。”
“好,你去辦,你們看着辦,”老皇帝笑道,“我家小女兒長大了,要展翅高飛,好得很呢。”
“還是要一起參詳,我看哪,這些流民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在開春之前是無法引流的,建設工程也用不上那麽多人,倒不如把他們集合起來。”襄陽緩緩說道,“将他們編練成一支新軍,以西軍老卒作爲對正,百将,乃至營将,引新軍南下,既一路察查趁機買賣人口的土豪劣紳,一邊在行軍途中編練成新軍,如此一來,沿途各府州縣忠于大伯伯的人自然會奉旨行事,供應糧秣,那些别有用心的,尤其手握兵權的,則等開春時節大軍回來的路上,順手掃平它。”
“準奏。”
“至于留下的老弱婦孺,一方面作爲保證,讓那些南下行軍的有所顧忌,不敢吃飽了就去當盜賊,一方面,這些人也是一個強大的生産基礎,消費市場,他們不會帶來巨大的治安壓力,還能自己生産一些商品,通過經濟行爲,讓他們身上有一點錢,将來無論返回故鄉還是留在京師周圍,他們都有自己就能立足的根本,說不定,學一些手藝,認一些文字,爲國家未來培養一些棟梁之材,”襄陽道,“大伯伯一位怎樣?”
“準奏。”老皇帝胡子一翹,“朕有你們這樣的後人,還有什麽好擔憂的?困了!”
進了門拉開被子一躺,沒片刻工夫又睡着了。
“郡主,老皇爺寬心了。”李芳笑的眼裏流着淚。
襄陽道:“放心吧,我那夫郎我了解,他不吃軟不吃硬,最吃這人間的善良。有他在,大伯伯好生休養,十年壽元毫無問題。”
那今夜?
“你去傳旨,在錦衣衛大堂聽審去吧,”襄陽仗劍出門,“本宮在此坐鎮,哪個膽敢作死?”
一時将令出,内城有西軍鎮守四門,大内有東西兩廠番子,并各司宦官把守宮門,再裏面,襄陽郡主提劍坐鎮奉天殿,叫不值守宦官、宮女一體休息,叫巡邏禁軍安排明崗暗哨,縱然是禦馬監的老太監,跟着汪直掃蕩過漠北草原的老卒,也瞧得贊佩不已,一時宮内上下凜然有序,無人敢造次。
缇騎與西軍鐵騎沿着長街猶如水銀瀉地,奔騰如虎,至城門,守城軍早已換上了山海關外回來的大軍。
“大将軍均旨!”
帶隊千戶揚起令牌。
“開城!”城門将軍驗查過後,令攪動齒輪機關,又點三百人馬,“你等跟随而去,但有反抗,即刻回報。”
而後又點三千鐵騎:“枕戈待旦不得疏忽。”
王守仁片刻過來,一問仔細,油然贊道:“如此将校,方爲我神州天兵。”
但他又點原五城兵馬司留下的軍卒八百,将佩劍交給跟随而來的錦衣衛千戶,令教:“持我佩劍,滿城巡邏,大小官員,軍民人等,非生死事,不得外出襲擾,但有趁機作亂者,殺無赦;但有鼓噪生事者,殺無赦;但有趁機散播京師原住與流民矛盾者,殺無赦。此令,三日不改,去吧。”
而後上城頭,眼見得一支火把組成的大軍,如火龍,如猛虎,在黑暗的天地之間,蜿蜒踏出一條道路,那是出城的缇騎與西軍鐵騎,他們速度奇快無比,才出城,眨眼便已在十數裏之外去了。
王守仁仰望星空,他心情至今依舊在激蕩不休。
“聖天子,單憑這一事足以名垂千古,我輩正在奮發之時,我當随千軍萬馬,與天下百姓,爲我漢家開百年太平,千秋盛世。”王守仁抿緊了嘴唇。
他眼前隻有那一個景象。
殺心之熾千古少有的衛小郎,運十成功力隻爲讓一群流民的孩子少受一點罪少吃一點苦。
他甚至都不在乎在這虎狼環伺的京師裏一旦真氣枯竭,自己的安全都無法保證。
那人不在乎達官貴人,不在乎文人墨客,他隻在乎窮人。
王守仁油然想起方才離開前他與衛央的那幾句對話。
他問:“大将軍何故隻顧窮苦人?”
衛央道:“我受過窮,我淋過雨,顧願爲窮人斬窮根,撐雨傘。”
王守仁又問:“富貴者未必不需要罷?”
“我看古往今來,千秋家國,窮人餓死者萬萬千千,不聞富貴人家寒号饑聲。”衛央道,“我能力很差,容不得一心二用,”但他又說道,“何況我并非隻顧斬窮根,窮人富人,皆是軒轅子孫,我隻愛良善之人。”
明白了。
“霹靂手段,濟世心腸。”王守仁心胸大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