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陪着襄陽在各處走了一走,她當年胡作非爲的地方如今還留着她的名氣。
有一處“百年老店”綢緞莊,店主父子相傳三代了,如今當家的是個人不顯得老,但卻頭發稀疏的漢子。
那漢子見襄陽提着寶劍溜達而來,慌得連忙叫顧客退散、夥計避開,隻是說:“她又來了,她又回來了。”
襄陽進門奇怪道:“朱小六,你怕什麽?”
那漢子苦笑道:“郡主,小的最怕你把小店砸了啊。”
“瞎說,襄陽雖然頑皮,但卻知道疾苦,她怎麽會砸了你的店,”衛央跟在後面進來,聞言很不悅,“你這是诽謗我妻子。”
朱小六賠笑:“大人,真不是,小人當年在宮中行走的時候沒少被郡主恐吓。”
信不信我砸了你的破店啊?
“算了,都熟人了給點面子,”襄陽直接問,“你們店,如今還不納稅?”
朱小六愕然:“此乃皇家專供的綢緞莊,爲何納稅?”
那你開門做生意就不算生意了?
“這是國朝的規定,”朱小六也奇怪,“何況,咱們要納稅,朝廷也不收啊。”
這年頭納稅也得有資格,商戶的稅負很低,不是因爲朝廷看不到他們的銀子,而是太祖定下的規矩,商人沒資格繳納過多的稅負。
“大人,西軍的商人納稅多,可人家享受的待遇高啊,咱們京師的商人,嘿,看着納稅少,實際上賺得更少,”朱小六大倒苦水道,“戶部是收走了不多的稅賦,可後腳跟着這個部那個司,又要收一次稅,之外還有雜七雜八的負擔,”話還沒說到正題上,後頭輕咳一聲,走出來一個年輕婦人,大手大腳的,呵斥道,“又吃多了不是?”
而後賠罪道:“貴人勿怪,這厮最愛吃酒,吃一盞便拿不住自己的嘴巴。”
衛央笑道:“那你可要管好了。”
說完就走,驚得在店裏規規矩矩看綢緞色的顧客面面相觑了。
秦國公這是何意?
“謹慎點是對的,但若謹慎過了頭,你也别怪将來有了好機會,你們卻搶不到了。”襄陽笑吟吟告誡道,“對了,當年你朱小六成親,我這個熟人還沒有送過禮,拿着。”
說着扔了一錠銀元寶,足足有二十兩,那婦人喜得眉上直跳,連忙拱手道謝,朱小六卻緊緊地抿着嘴,狠狠地瞪了那婦人一眼。
“你瞪我幹什麽?”那婦人還奇怪。
朱小六歎道:“西陲雖然不做綢緞生意,可人家的細鹽生意,馬匹生意,車輛生意,甚至還有玻璃生意,如今正在找各處‘代理商’,能拿到一個,管這輩子吃飽喝足,豈不比當這個大内特供絲綢轉運商強得多?”
那婦人臉色一白,這才明白這賀禮有多沉重了。
二十萬兩的大生意,或許就二十兩銀子這麽打發了。
“那,那塊去追啊,還愣着做什麽?”那婦人催促,想想又急躁地道,“我也去找下師門,他們與恒山派關系還不錯,都說一說,瞧瞧能不能拿回來。”
顧客們呵呵一陣輕笑,秦國公那麽好說話的話還用得着你們去找?
朱小六神色沮喪道:“罷了,如今再找去,人家隻怕還要越發瞧不上,錯過了,就錯過了,心疼也沒用了。”
那婦人隻是不依,一面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喝罵朱小六“做事不端正”,一面念叨着“師門定當能有所作爲”,惹得顧客們也心生不耐煩,瞧着朱小六,搖着頭都借口“花色不合适”,一個個都離開了。
那婦人怒道:“往日怎地不挑剔過,今天都怪事了。”
朱小六心知肚明,長歎一聲,怏怏的轉身去了内院,他就想不通了,自己怎麽就找了這麽一個混賬渾家?
衛央和襄陽出了綢緞莊,看看天色已到了快吃午飯的時候,于是算計了一下,衛央請襄陽這個熟悉門路的人拿主意。
“我算算啊,這些貴勳們,大概是家裏隻有大魚大肉的日子,去了也吃不到什麽有價值的飯菜,不如這樣吧,我帶你去見識一下太祖皇帝的子孫裏有多少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在外頭擺架子的生活。”襄陽道。
衛央記得在什麽書上看到過明太祖的子孫衆多,還真有人過着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可這裏是京師重地,老皇帝怎麽着也不能讓家族的人連吃飯都成問題了吧?
“大伯伯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何況,你以爲他不痛恨那些吃飽了隻知道琢磨怎麽小宗入大宗的龍子龍孫們?他比我們更痛恨,爹爹也痛恨這些人,前些年還上奏折請求把這些人趕出京師。”襄陽怒道,“可到了這個時候,那些貴勳們一下子都人兒了,都不舍得‘太祖皇帝的子孫受苦受累’了,合着平時那些人吃不飽的時候他們就沒發現?”
結果?
“爹爹是認真的,他是真痛恨那些人,可内閣一阻擋,貴勳一阻攔,那些人死皮不要臉,跑到太宗皇帝陵寝上嚎啕大哭,還有人一路‘乞讨’着跑到南京太祖陵寝一頓大哭,更有甚者,跑到鳳陽見祖墳就哭,哭的一路上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對太祖的子孫太苛待。”襄陽恨極發怒,“要我看,這些人全殺了不帶有一個冤枉的。”
說到這,她悄悄告狀道:“夫君須不知,有人甚至與外賊勾結,還有人承諾‘兩分天下’。”
哦?
皇帝是如何處置的?
“也沒怎麽着,抓起來審訊一頓,王八看王八,他們互相看上眼的能有什麽有能耐的人啊,全給扔到鳳陽老家,關在院裏數星星去。”襄陽撇着小嘴兒,她覺着這還是便宜那幫人了。
隻是她剛說到這,有錦衣衛千戶飛奔而來,禀告道:“大将軍,有一件大案,隻怕要大将軍親自過問。”
什麽事?
“鳳陽府知府上奏,說……祖陵險些被盜,錦衣衛鳳陽所同步送來一個飛賊,說就是試圖盜竊皇家祖陵的賊子,隻是,隻是,”他小心看着襄陽郡主,“屬下總覺着此事有内情,那小小一個女子,怎麽會單槍匹馬去盜皇家祖陵?”
女飛賊?
“人在何處?”衛央頓時起了興趣。
千戶道:“已押送到诏獄,此事,”他面露不忍,“此事若先告知陛下,隻怕要人頭滾滾,大将軍,須想個法子才是!”
衛央多看了這人兩眼,這是個有心人。
但話裏有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