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不群夫婦商定,已是夜半時分,收起書冊,嶽不群正要去山後,他得和風清揚商量。
忽的有悠悠笛聲似乎自山下,又似乎自山上傳來。
“有這内功的也隻有衛央了,這小子大晚上不睡覺跑山裏吹笛子,想婆娘了?”甯中則奇道。
嶽不群白了一眼。
“大丈夫縱橫天下,群雄俯首,想婆娘有什麽錯?”甯女俠笑道,“我瞧你們讀書人啊,就是臉皮薄,心腸黑……”
嶽不群臉一黑,這是什麽話嘛。
“不過你聽着笛聲,你能找出是從哪裏發出的嗎?”甯女俠好笑,“這小子武功越高,做事越随性所欲,你倒是要學他這個優點,所謂返璞歸真……咦?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隻聽山下有人朗聲道:“衛小郎,故人來訪,何不下山一見?”
嶽不群臉色微微一變,來人好強的内力!
“我怎麽聽着有些耳熟——”
甯女俠仔細一聽,當即提劍而出,道:“師兄,這是魔教的長老!”
魔教長老又怎麽了?
“早些歇息着,區區幾個魔教長老,他們還不敢踏上華山來,”嶽不群一笑,“既然是找衛央的,大約是爲了商隊,不必管他。”
“不,這次來的是那個曲洋,此人武功倒也未必比我強,”甯中則十分自信,但也不敢放松警惕,“但他有一手使暗器的法子,魔教的黑血神針十分了得,咱們得去看一下。”
早在缥缈峰下,甯女俠就見過曲洋,當年,她可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入境她笃定這些人不是她的對手,但這些人所用的暗器卻歹毒得很,她忌憚三分。
“不用去,華山派的威名,不用在這時拿出來,”嶽不群一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咱們出面固然能讓這些人不敢輕易踏足華山,但也……”
話音未落,山下又有人高聲叫道:“秦國公,你的刀法練的怎麽樣了?”
“是那個馬試千戶,鞑靼的奸細,”甯中則大大的驚訝,這厮怎麽又跑到中原來了,“難不成他練成了不死之身!?”
若不是,他怎敢來找衛央?
“鞑靼人有心思了。”嶽不群這下神色一動,哈哈一笑起身道,“走,去見一見他們,若是鞑靼人有異動那倒方便了咱們。”
幹嘛?
“弟子們下山去了,我們在山上待着像什麽話,鞑靼人若是有什麽鬼心思的話咱們正好去打探一番。”嶽不群輕笑,這可是别的門派很難得到的好時機。
那笛聲依舊缥缈,技術倒也不怎麽出衆,隻是一口内力,将華山千山萬峰裏,似乎都充滿了那笛聲,笛聲清脆,旋律卻極爲厚重,似乎是一個看盡了繁華戰亂,隻成了靠着青牛分說上古夏商,雲淡風輕評周武秦皇,曆數那列代風流的童子,張口就是周秦漢唐,此間有山溪聞聲唱和,有明月側耳傾聽着。
華山腳下,背負琴囊長劍,模樣極蒼老,極憔悴,瘦骨伶仃站在路邊的曲洋神色悠悠然,一身幹淨的新衣服,一把懸在腰裏的鐵劍,一邊點着頭贊許:“好曲子,”一邊搖着頭罵道,“好差的技巧。”
在他身旁,早些年的馬試千戶穿着破舊的衣服,背上背着兩把彎刀,手中牽一匹瘦馬神色頗有些忐忑,眉宇間一片坦然。
兩人并非同路來的,馬試千戶正在山外徘徊,曲洋忽的出現,他是聽到笛聲才來的,若不然,他還在山外酒家與客人分說武林。
但他們二人都沒有察覺,在他們身後的樹梢上,衛央如踩波踏浪,山風吹動凍僵的柳樹,正在他腳下猶如荷山而行的巨龍,他就站在樹梢上,就站在兩人身後不過十餘丈,他們未能察覺。
那笛聲缥缈悠遠,如在山巅,在雲端,又近在眼前,就在腳下的地上,在道旁的草葉上,在那兩人的肩頭耳畔。
片刻間,山上人影如蛟龍神仙,翩然而來,那兩人視之,自然是嶽不群夫婦,卻不見衛央。
曲洋神色怫然,道:“老夫神教曲洋,聞笛聲而來,衛少俠不願一見?”
馬試千戶倒是踟蹰片刻,才拱手說了句“鞑靼達延汗使者,求見故人,望請通傳一聲,在下感激不盡”。
嶽不群好笑,甯中則手指兩人身後。
什麽?
那兩人一回頭,馬試千戶還倒罷了,曲洋駭然縱身就要離開。
那笛聲依舊缥缈,然而,曲洋卻覺着自己腿彎後面似乎有兩把長劍須臾不離,他剛一縱閃,腿彎便有刺痛感,再要提縱輕功,足踝驟然劇痛,猶如鋼針刺來,回頭視之,不過如影随形兩個土龍。
這等武功,着實驚世駭俗至極!
曲洋長歎一聲,心中怨恨自己。
你說賤不賤?
好好的在山下待着,有火爐子烤火,有罐罐茶解乏,偏偏要到華山派來聽笛聲,這不是嫌活得不耐煩麽。
他隻好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你這是什麽曲子?”
然後又習慣性嫌棄:“曲子好得很,隻是這……唔,若舍笛而用箫,這曲子滋味兒就有了。”
衛央如流光,如清風,幾個人直覺眼前一花,他就站在曲洋的面前了。
“神教郝長老的輕功法,驚世駭俗的内功催動,這人,無敵了。”曲洋沒見過東方不敗出手,故此心中隻這麽想着,遂拱手說道:“老夫無意窺測,隻是這曲子很好……”
滴嗚一聲,那笛聲自雲端來,自山巅來,自清流而來,便歸此處而去,衛央收起竹笛笑道:“曲長老武功不錯,音律卻是大家,自然瞧不上這初窺門徑的技巧,放心,對你沒惡意。”
可是老夫怕啊!
曲洋拱手道:“假以時日……”
“你說謊的時候先騙一下自己好嗎。”衛央好笑道,“罷了,這曲子名叫《浮光》,是我自帶而來。”
這不是他的本事,是他前世記憶中的一首不怎麽出名的曲子,他自然不會據爲己有。
曲洋隻道他從别人那裏聽來的,于是也說道:“這曲子優美動人,隻是不适合笛子。”
是啊。
這是鋼琴曲。
“要不,你閑着也是閑着,試着改編下?”衛央道,“我喜愛這曲子裏的上下五千年,萬千風流人物,你若能改編成爲名曲,那也算一場機緣,須知,這裏頭也有你那位捐軀赴國難的兒子,他也是我漢人裏的英雄,自當真風流。”
曲洋神色恍惚,細細回味起這曲子,竟恍如見明月下,山林中走來一個面目尋常,武功尋常,穿着也極尋常的青年,那是他風華正茂的兒子,一個不參與江湖紛争,一心隻要耕地種田養活一家人的二傻子。
“犟慫,我把你這個犟慫。”曲洋老淚縱橫,心中一口濁氣,又一口清氣,來回盤旋而萦繞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