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不群變了,令狐沖如何?
衛央對這個變局很感興趣而且樂見其成。
令狐沖聽出師父的袒護之心,心中又想到衛央方才所說的“華山派亡于旦夕之間”,一時又悔又怕,不由低下頭落下兩行淚來。
“令狐兄,令師待你……拳拳維護之心,你當銘記。”衛央道,“好了,長一次教訓若能讓你明白些道理,那算你的福分。你去細細琢磨幾天,給你師父師娘寫個檢查,建議從兩個方面着手,其一,你自己,男人得有擔當與責任,令師在江湖上素有君子劍之稱,也頗多人背地裏嘲笑僞君子,但在我看來,這君子,總歸是對人有約束的,總比真小人要好。你可以不學他,但人稱你一聲令狐少俠,你也該對得住‘俠’之一字。”
令狐沖記在心裏。
“我素敬仰郭靖郭大俠,所謂‘俠之大者,爲國爲民’,我等後輩縱然學不來郭大俠,那也要做到‘胸懷磊落,一諾千金’,你能對江湖上才認識的朋友一諾千金爲什麽不能對恩重如山的師父師娘一諾千金?”衛央笑道,“至于這第二麽,你不願承擔華山派的重擔,那也無妨,但你方向錯了,華山派總是要有人承擔的,你若不願意承擔,誰承擔,總要幫你師父師娘琢磨一下。”
嶽不群忙要阻攔。
“嶽先生路子也錯了,”衛央道,“令狐沖是個追求無拘無束的人,這也沒有錯,自古以來隐者不計其數,爲什麽不能多一個令狐沖呢,可以。但他是華山派的弟子,若這條路上他不願走,那就換一種方式,他得承擔起幫你培養下一代掌門的義務。人活一世,哪能超脫,他若連這點責任也都扛不起,那就沒治了,擡走吧。你讓他自己選擇自己的路,隻要不胡作非爲,盡管允許他犯一些小錯,允許他犯錯,容他去選自己的路,畢竟,自己考慮清楚的事情,主動承擔好責任,總比逼着他好得多。”
嶽不群不由沉吟着點頭。
不錯。
這孩子就是散漫,但從小到大你看他照顧師弟師妹們什麽時候出過錯?
“同時,也多讀點書,書這個東西,有壞的,”衛央諄諄教導,“尤其一部分文人編纂的書,那是天底下最壞的壞心思都被他們裝進去了,可讀書識字明事理,這總是沒錯的。”
三個老臣才出來,就聽衛央道:“你不讀經史子集,怎麽能知道帝王将相是一窩壞種?你不讀聖人言論,怎麽知道這聖人也是凡夫俗子,吃幹飯放臭屁之外,他們也會算計自己的得失呢?”
劉健大怒道:“何出此言?”
“若聖人無私心,夫子安得‘乘桴浮于海’而不‘以身殉道’去呢,别神話聖人,我敬仰夫子,但你要讓我低下頭對他磕頭,對他唯唯諾諾,信不信砸了夫子廟,打死衍聖公?”衛央側目而視。
劉健啞口無言。
令狐沖卻喜得抓耳撓腮,衛央這話他聽到心裏去了。
他是華山派的弟子,按說應該見魔教便拔劍就殺,見正道中的人就該兩肋插刀才是。
可他見多了安分守己的魔教中人,也見多了卑鄙無恥的正道弟子。
尤其這讀書,不論誰對他說的都是“聖人雲”之類的,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聖人也是人,聖人也有錯,可他就是這麽認爲的。
“聽進去了?”衛央笑着道,“令狐兄根骨絕佳,是一面響鼓,今日以重錘敲擊,你若能就此明悟,華山派之喜,江湖之喜。但若不明白,你也該記着,這世上,你師父對你再嚴厲,他再有錯,那也是盼你好,盼着你比他武功更高,江湖聲譽更高,作爲更高的人。你所見所聞,哪怕是錯的,你也可以和他講,你師父是講道理的。”
令狐沖雙目淚光閃爍,這話又說到他心裏去了。
嶽不群一聲長歎,轉過臉擦了擦眼角轉身而去。
令狐沖不知如何是好,衛央遞了個眼神。
你是不是傻?
跟過去啊。
“是,那個,今天的事情,我,我記住了。”令狐沖本想說要殺要剮一人承擔,但腦海中一轉,他明白一旦出了大事,他還真扛不起,于是鄭重道,“我再也不犯這樣的錯了。”
“善,吃酒不是什麽壞事,有個愛好,總比我這種不吃酒,不點茶的人有趣得多,但得分場合時間,男人,得分清楚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情,到了我們這個年紀,也該明白,天下的事情,許多時候并非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而是能做什麽就要做好什麽,想通了這個,我們也就可以分擔一點師長的壓力,不枉爲弟子,爲男子。”衛央笑道,“若是能再做點于國于民有利的好事情,那就不枉咱們爲男兒這一世,你說是不是?”
令狐沖心潮起伏,提長劍深深一揖,面色欣喜,心中似吐出去無限塊壘,腳步輕快追着嶽不群去了二進院。
甯女俠在一旁聽了許久,她知道衛央不會追究令狐沖貪杯誤事的事情。
可這次能教令狐沖明白做人的道理,這可就太讓她驚喜了。
這些年,她沒少找衛央問計教育,這小子一直不肯插手,今天可好他自己動手了。
好!
“你别去,”小郡主一把拽住了要跟過去的甯女俠,低聲道,“有些時候,男人之間哪怕是父子,也要是有一場男人之間的對話,才能關系更近一些的,這個時候不必去勸說哪個,他們自己知道應該面對什麽樣的問題。”
是嗎?
“那就聽你們的。”甯女俠面色欣喜,想了下,笑道,“閑着也是閑着,左右這些弟子都在這裏,我教訓教訓他們去。”
下雨天打孩子。
小郡主莞爾。
謝遷苦苦請求道:“郡主,天下不能亂……”
“天下怎麽會亂,亂的是你們這些貴族,”小郡主悄悄瞪了衛央一眼,這人如今倒成了各方推着他……
呸!
羞死個人了!
她過去坐在衛央身邊,道:“這個時候咱們不能離開。”
爲什麽?
“還不是爲了你這個害人精!”小郡主心裏哼道,嘴裏卻說,“夫郎這幾日不曾走動,我卻沒少在外頭巡察。且不說王府周圍數不清的倭人,鞑靼人,乃至西方草原人,就咱們附近,我劍下倭人亡魂以不下十人,若咱們離開,皇帝遇刺事小,可若秦王那種人就此登基,而越王發兵征讨,到時候中原必成爲戰亂之處,到時候黎民流離失所,咱們漢家天下,在不該遭受戰争的時候發生一場不該又民衆承擔後果的戰亂,損失的是咱們漢人的氣運。夫郎,你我聯手,縱然汪直親自來了,他未必能走得脫,何懼區區皇帝一番算計?大不了,婚宴之上咱們殺他個血流成河,怕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