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哄着襄陽睡着後,出門立于門内,不怒也不喜,很冷淡地道:“陛下既然來了,那就進門說吧。”
老皇帝歎道:“慚愧難當,何敢見故人。”
“那是因爲你們的刺殺不成功,你若是慚愧,何不去年就來。”衛央明确道,“所有的封賞,我們可以要,但西陲不是國中之國。”
老皇帝心裏頓時一沉。
果然,衛央提出的事情讓他更加憤恨卻又凄涼。
“陛下當明白,我這個人沒什麽本事,唯有一個,誰若想把大明分割成幾個部落,我砍誰的腦袋。陛下的心思,大明是朱家的大明,或許吧,但在我心裏,大明是所有人的大明,也是我衛某人的大明。這一次,不論殺了那兩個廢物的人是不是我的人,念在陛下白衣出關的面子上,我也不再追究了,秦王那裏,也不必讓他害怕,我沒打算要他的命。”衛央道,“但我的意思陛下很明白,大明既也有我的份兒,那麽下一次若是再讓我感受到了威脅,這大明,未必就不能改天換日。”
王守仁驚道:“你不是對皇位不感興趣麽?”
“是啊,所以我可以扶持你去當皇帝。”衛央笑道。
王守仁立馬閉嘴不說。
老皇帝心裏一松,這下他瞧懂衛央的爲人了。
“朕要的是江山,你要的是百姓。”老皇帝搖頭,“好,西軍如今強盛,朝廷也沒有法子……”
“以後你們也沒有法子,陛下的兒子,三個加起來也不如一個達延汗,越王這個人,我沒接觸過太多,不了解,但以他的作風,顯然也不是很好的皇位繼承人。”衛央道,“陛下有能伸能屈、洞察人心、駕馭朝廷諸多利益集團代表者的能力,倘若秦王将來上位他還能有這樣的本事嗎?一着不慎,則如今已經做大的文官集團橫斷國稅,草原異族扣關入侵,到時候内憂外患,大明江山究竟會落入誰人之手,今尚未可盡知也。”
這就讓老皇帝起了興趣了。
“陛下請。”衛央親自燒水奉茶,坐下後坦然說道,“陛下隻怕要問,如何才能讓大明江山永葆生機,對吧?”
“不錯,朕時常考慮這個問題,隻始終不得其法。”老皇帝猜測,“是皇子們的教育問題?”
非也!
王守仁請教:“可是約束利益集團、平衡文武權貴?”
非也!
“那就是你所說的生産力與生産資料的矛盾了。”老皇帝十分笃定。
“非也,非也。”衛央大笑道,“哪裏有那麽麻煩,說白了隻一個,皇帝帶頭讓出利益,并保證黎民百姓能得到确實的利益。如此,則江山一定時期内可固若金湯,但這也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世上哪裏有萬年不滅的國家?哪裏有萬世一表的皇位?此乃曆史周期律,在我所見的五百年李,這個問題也隻有解決的希望,哪裏有徹底解決的辦法?真若要解決,不過是八個大字,實事求是,與時俱進,其餘的我便不懂了。”
會客廳裏,老皇帝聽的憂心忡忡。
他是個洞察人心的老人,瞧得出衛央的話裏面的确沒有提供解決問題的辦法的可能。
“可這人雖明知前面有艱難困苦卻保持者堅決鬥争的旺盛的鬥志,這是我那幾個兒子遠遠也比不上的。先太子喜歡平衡,魏王習慣妥協,趙王喜歡交易,秦王,秦王色厲而膽薄好謀而無斷,爲一守成之君尚且不足夠,何況要開拓進取。”老皇帝心想,目光不斷在衛央臉上來回打量,“此人一出現,天下便起了巨變,風起于青萍之末,不知覺中竟改變了許多人的思想,且此人更有西軍擁護,推誠布公團結諸多部落,若生逢亂世,必爲開國之君。二斤他且年少,一旦二十年之後與秦王起了沖突——誰可挾制他?到他果真覺得這天下該換個主人的時候,誰又能阻止他?”
他确信衛央的确沒有對那個座位有太大的想法。
“可他不想别人難道不會想?西軍那麽多将軍官員,當他們不滿足于西陲,而要逐鹿中原的時候,此人是最好的領軍者。”老皇帝潸然淚下,想,“更何況,他不觊觎那個位子,他的孩子長大了——太祖洪武皇帝前古未有,太宗皇帝雄才大略堪比唐宗,可見,這兩代之内,隻怕北庭侯府的敗落是想也不用想了,到時候,此人與趙家的女兒生的孩子,倘若野心足夠,秦王安能抵抗?”
可是要更換一個皇儲嗎?
老皇帝絕不同意。
“皇位落入别的朱家子孫的手裏,朕的子孫後代将過得比在衛央的手裏更落魄,或許連命都要丢了。”老皇帝一想,當時問道,“北庭侯果真确定自己的身份來曆嗎?!”
衛央輕笑道:“陛下錯了,秦王再不好,那也是你的兒子,何況他若是稍微成點器也足以保證大明百年江山穩固了,百年之後,誰能确定天下還是這樣呢?”
“也是。”老皇帝沉默了很久,眼睛裏厲色一閃,往外看了看,似乎很無意地道,“那幾個魔頭,最近應該很少出門罷?”
怎地?
“沒事,隻是這麽一問,”老皇帝起身,“既北庭侯寬宥,剩下的,自該朕去解決了。”但他撂下一句話,“秦王或許不成器,然有一事隻怕北庭侯拒絕不得,那便是,大明的江山,接下來的百年曆程,靠你了。”
托孤?
衛央濃眉一揚,我若不答應你待怎的?
“有些事,朕既會對别人狠毒,也會對自己狠毒。”老皇帝長出口氣,“好生發展吧,過個一年半載,朕會有密旨予你,此事,朕會與王兄好生商議的。”
這就讓衛央很驚奇了。
老皇帝到底拿來的信心讓他給他的子孫後代當打手的?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出門的時候王守仁道,“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陛下既心意已決,恐怕很難改變,北庭侯不想入局,或許已經不是你我所能拒絕的了。”
衛央不相信。
我不願意的事情還有人能迫使我去做?
你是皇帝也不行!
老皇帝出門的時候,忽然回頭深深看了一眼衛央的屋子,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他輕歎一聲,搖頭小聲道:“襄陽這孩子很好,可畢竟……朕與越王畢竟是親兄弟啊!”
衛央一頭霧水,王守仁滿面問号。
這皇帝老兒難道中邪了?
奇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