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剛過了中元,橫掃青海南部的大軍回來了。
秦王多少有點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他命随從侍女:“備一份厚禮,今晚慶功宴要用。”
侍女讷讷不敢言,倒是親兵衛隊的隊正提醒道:“大王,西軍不開慶功宴。”
秦王大怒,遂拳打侍女,腳踹隊長,道:“孤王怎會不知?教你去準備隻管去就是,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
一轉眼,扈從報告說江彬錢甯來驿館求見,秦王轉怒爲喜,連忙整一整衣冠,自在椅子上坐了,道:“有請二位指揮使。”
臉頰漲紅的隊正忍了好一忍,對侍女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離開。
他們這些人也無奈,伺候朱厚恒甚至比伺候天子還要麻煩多,一時忤逆他的心意那便是拳打腳踢,還躲避不得,越躲避他越上頭,甚至敢當場殺了他們。
“人家西陲的民衆,縱然大街上沖撞将軍,那也是拱手道個歉也就是了,誰敢虐待人家?”隊正心中對比一番想道,“人家那才叫親和。”
但見江彬錢甯進門,秦王也不曾起身,隻和藹地道:“兩位多辛苦,可見到她們二人了麽?”
江彬憤怒道:“大王不必對他們有什麽期望了,這兩個女子好生兇狠,咱們才見了她們,好話還沒說兩句,錢甯便吃了鞭子。”
秦王一驚,站起來怒道:“怎麽如此無禮?”
錢甯本捧着手哭喪着臉的,他隻想表現一番,卻不料江彬先搶了賣好的機會,這秦王轉眼連他的傷勢問也沒有問,當即心中又涼了三分。
江彬反倒不好意思了,他和錢甯是同伴而行,平時互相之間也頗有些照應,彼此算得上朋友了,如今見錢甯一番作态沒有被這位秦王注意到,連忙提醒道:“大王,錢指揮使是被高岚打了的。”
什麽意思?
秦王還是沒聽懂意思,反倒埋怨道:“該不會是你二人什麽話說錯了吧?”
那兩人心中又涼了一截兒。
江彬歎息道:“大王,高岚是有名的高手,她内力高強……”
“唔,那倒是,因此孤王必定要與他們結盟。”秦王仔細想了下,當即要求道,“這樣吧,你二人但凡有沖撞她們處,孤王自去緻歉便是。”
那兩人隻好躬身一起道:“臣等感激涕零。”
“不過,去北庭之事隻怕不好拖下去了。”秦王一轉眼又嚴肅了,告誡道,“北庭侯手握重兵,乃是殺伐決斷之人,你二人到了之後,可莫要再以上使身份求見,否則到時候,孤王也不好爲你們說話。”
那二人徹底死心了。
這秦王,他或許不是憨批,但他一定是個急功近利刻薄寡恩的主子。
兩人快速對視一眼,均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恩威并用。
可這……
恩,隻是在高岚面前爲他二人說好話?
他二人知道,高岚那馬鞭抽在錢甯身上,實則是抽在秦王乃至皇帝的臉上了,人家壓根瞧不上于他這等小角色計較。
那還有什麽施恩的必要呢?
至于威——
他們是去給汪直傳信,以他們軍隊都被約束起來的狀況,北庭侯人家是出了名的傲上而不欺下的北地豪傑上将軍,人家會爲難他們兩個跑腿的?
“用北庭侯或許會生殺予奪的威脅迫使咱們這些跑腿的人爲你做事情,卻連一句暖人的話也不願說,秦王這人,不如趙王甚矣。”那兩人心中無限悲哀。
他們聽不到秦王在說什麽似的站在門外,隻看他手舞足蹈說了許多,隻點頭應是。
“——罷了,你二人都是皇帝親手選拔出來的能臣幹吏,多餘的孤王不再多說了,不過,你們也不必擔憂此去有傷,孤王前幾日找了甯王妃,王妃近日也要前往北庭,襄陽郡主實在太不像話,正要勸她回家。”朱厚恒有一些厭惡,皺眉提醒道,“你二人到了後也要從旁勸解,此外,孤王母舅家的三姐兒仰慕北庭侯多日,你們也可提一句,也不必多說,隻說仰慕這幾句也就是了,記住了?”
那二人面面相觑,賜婚一事乃是天子所爲你怎敢從中插手幹涉啊?
瘋了?
“不必管那麽多,照我所說去做也就是了。”朱厚恒吩咐,“若是有機會你等也要多與西軍将校接觸,他們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往後你二人也不好一直待在京師,明白我說的意思?”
這句話真讓那二人有些喜出望外了。
京營聽着是天子親軍,實際上那是貴勳們熬資曆的地方,他們這些年輕的将校,但凡有野心誰願在京營伺候那些公侯家的熊孩子?
就拿如今的京營九營來說罷,他二人是指揮使這也不假,可他們上頭有主管的五軍都督府各種婆婆在管事,下有一群從各處抽調來的老兵油子在鬧事,其中不乏與這個指揮使有關系的佥事,與那個大都督有勾連的千戶,他二人反倒成了泥塑的指揮。
若是有機會,他們甯可願意去大同府面對鞑靼的鐵騎。
不過,要想去邊軍那也不是容易的一件事情啊,要不是天子下調令,就算是兵部的關系走通那也沒啥鳥用。
要想天子下調令,就隻能依靠這位被天子當做儲君培養的秦王給他們說好話。
“可是要想讓他說話,就得爲他做事才行,這拉攏西軍講笑的行徑,那是觸犯西軍乃至王府的行爲,這這才是去作死。”兩人心中一時歡喜一時憂,暗暗的都想道,“真當北庭侯的鐵劍宰不了京營指揮使麽?!”
“兩位還有什麽爲難的?”朱厚恒一看那兩人面露難色登時知道他們的遲疑之處,當即道,“正因爲此事難辦,因此才讓你們去辦,若好辦的話要你們去辦?下去準備罷,孤王要去祝賀西軍大勝,你們可不能跟着,否則,隻怕高岚又要找什麽由頭。”
這話是好話,可聽在手下耳朵裏就不是那麽一回事情了。
怎麽?
你覺着我們跟着你指揮壞事?
那兩人轉身就走,這一次,看出那兩人的心思的扈從隊正在沒有多嘴。
他心裏清楚,天子把秦王放在西陲這麽久了,該叫他回去了。
不是怕他在西軍出事,而是怕他在西軍壞事。
畢竟,這是個好事做不好壞事定能成的皇子。
“他既然鬥不過趙王魏王,陛下爲何還要讓他當儲君?”扈從隊正心中隻是納悶兒。
這個疑問同樣也存在于許多人心中。
得勝而歸的高岚和小郡主暫且就沒有搞明白這個問題。
隻不過,她們如今明白了朱厚恒待在西陲數月不歸的理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