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某歸家,與友人偕行。
其家正在知府衙門一側的巷子,因是當年義軍屯軍處,因此叫做歸義巷,後來北庭擴建之時,衛央召當地富戶,在知府衙門附近光設田産,歸義巷便是當時開發的。建成兩年來,在這裏居住的大都是當地富戶,以及軍中拿到俸祿的一些将校。
樊某家緊挨着最大的一所院子,如今天剛黑,掌燈起來時,那院子矮牆上可見繁花點點,其中廣闊猶如王宮。
“惺惺作态,此賊所圖甚大!”同行者怒罵。
樊某深以爲然地點頭道:“那些富戶爲了巴結姓衛的,将最好的院子留給他,他既不入住,也不在北庭設立宅院,可見的确是個枭雄心思,如今可見果然該殺。”
院子裏忽的有人道:“可是樊郎中?”
樊某在來西陲前就在朝廷當上了六部郎中,當知府自然是高升,但官階并沒提升多少。
樊某驚訝道:“何人在叫我?”
“乃父,你可知麽?”院子裏一聲輕笑,從裏頭走出十來個匠人。
樊某震怒道:“好狗膽!”
“乃父就在你面前,你敢動手麽?”匠人嘲諷道,“初來乍到便買房,你以爲你能在西陲立足?你等讀書人不是說,背後說人的都是長舌婦,是小人,是潑皮無賴?你這又算是什麽?”
有綠袍官兒怒問:“夤夜到人家,你等是賊乎?”
“這就是朝廷那幫子文官的嘴臉,”将人們自顧笑道,有人道,“好叫你知道了,小官人得知此處有爲他留的院子,問過尺寸後,命我等将這裏建成學堂,謂之‘北庭工、農子弟小學’是也,哪裏像你們這些王八蛋隻顧着自家享樂。”
官僚們面面相觑。
看這樣子似乎果真不要旁人送的房了?
衛央自然不要房子,他要那麽多房子幹什麽?
“我在哈密有家,走到哪裏都有客棧,何況在北庭處理軍務時,有校場宿舍,還單間,我還要房子幹嘛?”衛央在原本預設爲北庭都司衙門、千戶所駐地的衙門裏,自取井水擦把臉,解下铠甲立即命令升帳,并道,“數月之前便應該徹底解決販賣人口的案子,如今已經不能再等了,你們去把犯人押過來連夜審訊,我親自勾點之後,立即送去哈密,讓提刑司盡快審核,要送到王府請老王爺親自過問,你們幾個去把那幾個官僚叫過來,這次正好讓他們也滾蛋。”
韓老漢待衛央換上燕居服,當先來請罪了,口稱:“都是小老兒糊塗……”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誤,這是許多人的錯誤,正如我所言,你們把自己打下的天下拱手交給讀書人掌權,這是農民一直以來的老毛病,既記住這次教訓就好。”衛央徑直往大堂上走去,道,“我等在戰場上流血犧牲之人,未必适合治理民生。但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實則一肚子雞鳴狗盜的讀書人,他們一定不适合治理民生。”
韓老漢當即道:“那還是趕緊找人來當這個知府,”而後跪在三寸木台子上雕刻着猛虎圖案的軍案前面,韓老漢苦勸,“然,主公既受命爲侯,公務事當以官身示人,如此粗麻布衣,旁人笑話倒是其次但若折了主公的一世威名,那是我們這些下屬的過錯,請主公更衣。”
衛央愕然。
鬧的哪一出你們這是?
麾下們紛紛跪拜道:“請大将軍更衣!”
衛央攤手看着自己的打扮,我舒服就好何必顧忌那麽多?
“何況,我也沒帶衣服來啊。”衛央打算先糊弄一下。
韓老漢嗖的一下爬起來,喜笑顔開從屁股後頭拽出個包袱來,自裏頭恭恭敬敬地捧出了一身麒麟補子紫羅袍,撒歡兒跑到堂上,雙手捧上來,笑道:“早已準備妥當了!”
衛央好笑道:“我縱然粗麻布衣,你等還能不認我這個主将?何必在意這些細節?”
韓老漢執拗地道:“此天道人倫!”
這老漢居然學了一肚子學問,張口道:“以主公欽定教科書,我華夏族人,自付息聖人定《易》,到炎黃二祖定我族之姓、名,至周公成禮,經夫子開教,遂文明肇始,萬古見光明。何謂之曰華夏哉?一曰‘禮儀之大’,外在‘章服之美’,是爲禮,爲信,爲仁義,爲文明。二曰……”
“好了,遵照你們的意思辦。”衛央隻好打住他們的滔滔大論,隻是看着那官袍有一些好笑,他總覺着“衣冠禽獸”不是個好詞兒。
就跟西裝革履成了罵人的詞語一個理兒。
當即換上官袍,衛央還沒覺着有什麽,麾下們齊聲贊歎道:“小郎又長高了。”
是嗎?
衛央拉了下褲子,感覺還是有些長呢。
“是長高了,半年不見主公便高了一指,如今正是抽苗兒的時候,還是要多補些氣血。”韓老漢話鋒一轉,苦口婆心道,“然年歲雖長,個頭也高了,但還不到時候,主公還當潔身自好,切莫貪花近色,須待長成人之後,再想天倫不遲。”
衛央瞠目結舌,這話是從何說起的啊?!
我好色?
我連青樓都不逛的穿越者我好色?
再說了,你當那《葵花寶典》對你會很客氣嗎?
“倒不是主公有錯,隻是如今許多人在這些事上打算頗多,而且,”蒼雲軍正将笑道,“而且,咱們也怕将軍年齡長了,想的是那些文人的風流雅事壞了身子骨。”
去你奶奶的!
“沒頭沒腦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強搶民女了。”衛央道,“好了,後堂備一桌飯菜,一會兒我招待一下這些朝廷派來的官員。你們都要作陪,辦完了此事,北庭下一階段的經濟建設要進入一個新階段,鹽廠、布廠、養殖場,以及利用周邊的草原養羊種棉花展開北庭特色的紡織廠的工作都要開始,生産建設軍也要投入新的發展階段了,你們要開動腦筋,想想北庭還能發展什麽特色産業,要敢爲天下先,不要怕犯錯。”
麾下們滿面茫然,他們哪裏懂這些。
論打仗,個頂個的好手。
但一說起建設就都抓瞎了,用衛央的話說就是“不撥不轉,撥也不轉”的那種。
像憨批一樣。
衛央看着推讓着讓别人線上的麾下們,深深歎口氣,忽然想起樊大人是佩劍的,雖然那銀劍看起來特别醜陋。
“我也得帶刀才行。”衛央左右一找拿過來自己的長劍往腰裏一别,在白虎節堂走了兩個來回,感覺終于有了一點威風。
隻是,他又出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