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蕪很作妖。
她真的很會作妖。
手握西陲超過三成的财富,手握幾乎九成的商業渠道,又掌握全部商品生産。
可她居然垂涎衛央那一畝二分地了。
如今的西陲可以這樣說,馮大娘子揮揮小手兒家家戶戶都得害怕。
那她還要地幹嘛?
衛央招招手。
百人将取路邊水壺灌兩口茶,拿着書信過來先以軍禮參見。
這是四年以來他再次見到衛小郎。
比起當年動不動“我是小孩子”的憊賴嘴臉,如今的衛小官人少了些好笑,多了十分氣度,他就站在那,就仿佛有一種十分與衆不同的風範。
那可是手握十萬精兵的衛副将!
“大人長高了,都快趕上咱們了。”百人将眼眶不由有一些的發紅,仔細凝視着這個讓天下震動的少年,滿心都是欽佩,更多的還是感慨。
如他這樣的地位,有幾人還能守得住本心呢?
“我本要明日回哈密,你們怎地先來了?”衛央問,“老頭兒好嗎?有沒有被人家欺負?”
百人将笑道:“大人揮鞭異域,哪一個敢對咱們西陲軍民瞪眼?老王爺什麽都好,隻是這兩年抱怨大人的時候是越來越多,說,大人把什麽都扔給他老人家了,自己跑去潇灑了。不過,王爺的壓力的确特别大。”
他看了看周圍,湊近道:“天子到關外。”
衛央一挑眉,朱祐樘還真敢到西陲來?
“老王爺命标下來詢問,大人何時回哈密?那寶貝,可還在手裏嗎?如何處置?”百人将語氣激動起來了。
衛央接過信,順手從袖子裏一摸,摸出個四四方方的羊皮包,順手扔了出去。
撲通——
百人将當場就跪。
那可是傳國王寶啊!
“一塊石頭爾。”衛央道,他反倒看到馮蕪的書信心裏稍稍很激蕩,“看下,片刻你去選一支千人隊,送這石頭去老頭兒那,怎麽處置他随意,最好能換來我們想要的待遇。”
百人将緊緊地抱着羊皮包,他可沒膽量在這裏打開這寶貝。
衛央展開信一瞧,馮蕪的字迹。
她詢問:“江南來人多番催促我,其意有兩個,一者要技術,我若回歸,他們定要細鹽提純技術;二者要地位,我若不肯回,他們必選派人到此爲官,或本是朝廷命官,他們要功勞,或白丁一個,要我等照應,如何回絕之?”
而後才再問:“家裏一切照舊,葉大娘去了叉失裏,助高娘子保護小郡主,東方不敗與汪直都在那處,前日捎回來書信,那兩人私底下比較了一場,汪直技高一籌,東方不敗似有所領悟,實力驟然大漲。我意爲家裏院子不必整改,飯鋪不必關張,你意下如何?”
衛央吃一驚。
東方不敗竟找到西陲來了?
汪直乃是皇帝身邊的金牌打手怎地也脫離皇帝的身邊到叉失裏去了?
他們試圖幹什麽呢?
“須早回哈密。”衛央知道這是催他早日回家呢。
但書信最後的通報,卻讓他心裏既無奈又好笑。
“你又不在家,我瞧着關内的土地好得很,去年元夕時,恰逢關内幾個财主來買鹽,我以十年‘區域批發代理’之權,換得他們名下土地萬頃,因今春幹旱,多有棄地而逃者,我命人暗中購買地面,收羅難民,于臨洮府得地三千畝,民三千戶;又于蘭州府得地八百頃,多爲官宦之地,條件是,送細鹽到西安府,供他們專賣。此等人貪婪無恥,實非當地民衆之福,我命安定一人爲代理,在西安府到嘉峪關一線再開一條細鹽專賣,然此事須朝廷頒發鹽引,其中波折過多,怎樣處理,你須給個決定。”馮蕪說。
衛央敢肯定,這幾年馮蕪定沒少用他大略說過的貿易手段控制土地。
“齊纨魯缟之故事也。”衛央斟酌片刻,決議繼續擴大收購土地的步伐。
有了地,有了人,經濟才可以拉動得起。
隻不過,這法子必然爲朝廷中的明白人所察覺。
不要以爲古人就不懂經濟,明代的腐儒就不通學問。
就拿這貿易手段來說吧,哈密商人以暴利的細鹽生意擢取關内的土地,這一招早在春秋時期便出現了。當年管仲富強齊國,旁邊的魯國也跟着富強,齊國如芒在背,齊公遂以管仲之計,命當時十分有名的齊國絲綢全數停産,舉國隻用魯國絲綢,絲綢更有利,魯國遂全國養蠶,越一年,齊國卻不再高價收購魯國的絲綢,魯國卻因爲一年沒有種地隻能花更高的價錢從齊國購買糧食。
“這一招後來又用在了楚國身上,算是先民們玩貿易戰的最早記錄,讀書人安能不知這點?!”衛央心下道,“不過,利用西陲商品摧毀河西走廊農業經濟基礎,表面上是給了朝廷君臣一個挾持我們的把柄,但若撕破臉……”
他都知道馮蕪心裏怎麽想的了。
“果真撕破臉爆發了戰争,那些沒有土地的農民,恐怕就是又一股‘黃巾黃巢’,‘方臘宋江’。”衛央收起書信,吩咐道,“今夜準備一下,明日我們去叉失裏。”
衆人均一呆,不是回哈密麽?
“北庭大軍整編已經完成了,友誼城那邊當緩緩而圖才行。”衛央道,“去叫黃金虎,圖門要随我去哈密進行三個月培訓,在此期間他要負責起北庭的防務。”
那麽文官呢?
“不用,西陲乃軍管之地,在我們沒有培養出從軍中轉向地方的人才團隊之前,我們不考慮用現行的權力架構。莫日根,你去點所有人馬,命新編一到八營坐鎮北庭,九到二十二營即刻整裝待明日出發,大部隊先回歸哈密,斥候營、工兵營、老罴營,加北庭第一營随我出發,另外,叫黃金标留在北庭,各部落民衆修完北庭後,自北庭向叉失裏修建道路,要有有兩個,第一先大略修出可走車的路而後逐層夯實,道路兩邊須有楊柳、水溝,标準我已寫明;其二,哪個敢虧待出力的人,軍法處置;哪個去混日子,列入用工黑名單中,三次之後永不述用。”衛央當即下令道。
而後與魯貝阿贊許道:“你是個很厚道的漢子,本應該有好的日子。聽說你與琪琪格要成親了,選個好日子,叫韓阙來喊我,我要去讨一杯喜酒。另外,你一個人背着幾十斤鹽,那實在辛苦,何況數量也很少,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爲你做個保,你先叫上一些厚道的人,去哈密領取細鹽,待細鹽賣光,你再回去給錢,我祝福你能把細鹽賣到漠北,讓瓦剌可汗都吃上你販運的鹽,好不好啊?”
魯貝阿裂開嘴巴抓着腦勺笑:“我肯定好好幹。”
“不是好好幹,是給你自己幹。你若是不想太累,可組織一批人手來,你當第一支通往北庭的商隊大隊長,隻要你喜歡就好。”衛央大笑道。
魯貝阿毫不猶豫地選了後者:“我隻會出力氣不會做生意。”
那也好。
周圍民衆仔細打聽,隻聽說那細鹽以如今的收入家家戶戶都能吃得起,一時萬衆歡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