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所言不錯。
高岚在王府并未獲得任何許諾。
老王爺正看新式地圖,與幾個老将正用新做成的哈密“闆圖”琢磨衛央在劄子裏提到的“兵棋推演”。
衛央并不懂,他隻知名目。
然趙允伏沙場宿将,如今有以泥土築成的“實景地圖”當即便有百萬大軍。
小郡主回家,老王爺十分惱火,命人收好闆圖之後,出來憤憤說道:“往校場一坐,也不問你爹活着嗎,也不管你爹吃了嗎,天天給那個壞痞子謀劃接應,”然後道,“你怎不謀劃打跑那些天天上門提親的女人啊?”
小郡主惱道:“你們說好了是不是?”哦?
老王爺眉開眼笑贊道:“到底是老夫的麾下,那好,此事老夫不管了。”
然後看一眼高岚,趙允伏說道:“三路你早已知曉,你若沒有應對之策,那隻有挑選個。此事我們也不會多管,萬餘人的部落還不足以讓我們關心。還有個,若想早日回賀蘭山,你們須在年底之前通過,若不然,到北庭大軍并入我軍,老夫放你去,衛央可不會,你可記住了?”
高岚駭然道:“北庭數萬大軍怎麽會……王爺此話當真麽?”
“哄你個小丫頭,老夫也不害臊麽。”老王爺說道,“你見過那厮?還活着沒有?缺了啥沒有?”
……
真缺衛小郎每幾天就怼他一頓。
“他可好得很,每天吃過飯,還要有果蔬,倘若外頭找不到,他便在吐魯番汗國的貴族家中尋找,自在的很呐。”高岚道,“隻不過他不知怎麽想起的法子,不用炮管便可将大量火藥投送到敵軍中,那炮彈十分可怖,我親眼看到被炸死的敵軍身體毫無異常,但内髒早已震碎。隻憑這一手,吐魯番汗國無一人敢與他作對,待馬黑麻被殺死,隻怕他不需動手,隻要說一聲,爾等想死麽,便多得是千軍萬馬匍匐在他面前一心求投降。我看鎮戎軍也沒有那樣的火炮。”
老王爺這才動容,找了下,翻出一塊切糕來,吃兩口才問:“吃嗎?哦,這麽說這厮嘴上說他不擅長玩火炮,實際上肚子裏有的是寶貨?!隻不過他在吐魯番汗國内哪裏有鐵塊鑄造火炮的?又如何藏在暗處不叫察覺的?莫不是察合台汗國的炮麽?”
決計不可能。
“察合台如今有火炮百門,但大都是舊貨,堪比中原所用之火炮,大約也不過三五尊吧,還都在滿速兒的控制之中。何況,沉重笨拙的火炮如何進城?”小郡主預料,“他是以深坑發射的,應當是靈機一動想出的法子,隻不過,能将人内髒全震碎,那的确可怖,待他回來後,咱們自然也就知道了。”
“你去問,這厮老不肯叫我知道。”老王爺哼哼一句,“老夫還得幫他準備下,待西域之東戰事結束,要如何運作,才能拿下一個封爵,最好是侯爵。他再不願意,那也須拿着。”而後看着女兒,老頭滿臉慈祥,“待衛央回來,哈密以西那是要他親去收複的,那麽土默特一族……”
“我不去,這人太膽大。”小郡主香腮一熱,憤憤指責道,“他給我的劄子裏說什麽忠順王不能由女兒家繼承,那就打下個西涼女王的爵位來,我瞧他就是要把這些都扔給我們,自己卻去潇灑去。”
高岚又是一吃驚。
原來,西域早已被他們看成是盤子裏的肥肉了呀!
那……
“好了,我們去走走吧,帶你去見馮蕪。”小郡主忽然醒悟,“是了,你此前見過她的,此番故友重逢當有一番歡喜。”
哼!
那女子隻怕恨不得給老娘下毒、撒石灰、一頓菜刀呢。
兩人走出王府來,見滿街民衆,常有穿外族衣裳之人,有的帶着百餘人高談闊論購買販賣,有的拿着銀子購置生活物品,還有的與漢人并肩站着,誰也不低誰,哪怕爲三文五文錢争得面紅耳赤的。
這——
“他們有腰牌,你可來細看。”小郡主攔住幾個招搖而過的女子,俱各性格張揚,正深秋,瞧她們穿着有鮮豔有樸素,然紛紛昂着笑臉,鵝頸如白雪,而旁人竟不以爲忤。
幾個女子驚訝道:“郡主也逛街?”
小郡主笑道:“要去找馮蕪,你們做什麽?”
幾個女子道:“今日我們休假,約好了去買胭脂水粉。”
小郡主笑道:“又漲工錢了麽?”
“是啊,她們鹽廠多發了三月工錢,說是爲女兒家買冬裝;我們果園裏也發了三月工錢,青兒姑娘叫我們打扮得漂漂亮亮,好不讓那些酸溜溜文人士子大覺西陲沒有美人兒。”一個女子脆聲大笑道,“烏日娜她們牧場發得錢最多,她們是高等技工,今年秋上馬駒長得漂亮,馮娘子給她們以貢獻,多的發了三十兩銀子,少的也發了十幾兩,我們也幫她購買些嫁妝。”
高岚心中震驚之至。
小郡主喜道:“冬日娜要成親了麽?找的誰家郎?”
小巧憨厚的姑娘腼腆道:“家裏說的是城南的一個士子,我很不喜歡,喜妹子來找我們玩耍,說鹽廠有頂好頂好的小夥子,我爹去看過,我也去看過,就定下來今冬要成親,他們是在城南種玉米的,一家子人都是的。”
小郡主喜不自勝,拍手恭賀道:“可真要恭喜賀喜,到年底,衛小郎回來,他定會更加喜悅,是了,你們帶腰牌嗎?這位高娘子不知,咱們請她瞧瞧呗。”
高岚半晌直覺無話可說了。
冬日娜自是蒙人,她在這哈密城中竟是什麽高級技工,光算算工錢,黨項一族怕要羨煞九成族人。
何況她竟能有不喜歡便不願嫁給士子的權利,她還敢大街之上大聲地說出來。
這,這太出乎世人預料了罷?!
冬日娜自腰間香囊,取一枚松木腰牌,大小不到兩寸,仿佛一枚印章。
她憨憨說道:“我家才搬遷,這腰牌還是新換的哩。”
高岚接來一瞧,反面是一團花朵,似牡丹盛開;正面刻着烏日娜之名,上頭有家庭住址,還有些小字認不出來。
小郡主問一旁紙張鋪裏要來白紙,在腰牌上呵口氣,蓋之,見端端正正數行字迹。
曰:“烏日娜,蒙人,成治十六年生人,住城北卯字坊乙分坊新仁巷,女。”
最下方卻是:“身份:工人。”
烏日娜又打開腰牌,裏頭還有一方印章,上刻着“哈密工人夜校畢業,通漢、蒙語言,識三百常用漢字,無犯罪記錄。”
這是什麽?
“外印爲陽刻,乃身份;内印爲陰刻,是學曆。”小郡主抿嘴,“不用說,你也該知是誰的主意對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