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覃大嬸在門外叫道。
衛央收起桌子上的一張紙,上頭是一雙靴子腳印。
那是他這幾日在後院拓好的印記,這一雙正是錦衣衛校尉乃至小旗穿的虎頭錾金靴印。
“來了。”衛央應一聲,收起那幾張各軍中的鞋印,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這雙靴印花色,昨晚出現在了廚房。
衛央吃過午飯便請人清理燒壞的木樓,算算家裏的積蓄,索性将三個院子合成一個,前院裏做成飯鋪,原本的右邊鄰家改成客舍,隻将後院安頓好,修繕一新準備等葉大娘回來,自家三個人居住。
這可算是不小的折騰,加之衛央出手大方的厲害,也不虧待下苦的人,覃大嬸家的要帶着幾個熟人來幫忙,城南又來一群人,兩廂競争着要這一份兒工錢。
衛央便命一批清理廢墟,一批準備蓋新樓房。
這可熱鬧了。
城南的幾個坊主也跑來,借口是吃飯,但有個專營木料的人,已問小虎多次需要什麽樣的木料了。
此外還有幾個藥材商。
衛央原本隻以爲哈密衛的藥材商大約也就三五家,這一次他才知道小小的哈密城便有不下十家經營藥材的。
還有人向境外公開販賣藥材,也從西域進一些中原沒有的藥材。算得上這是個奢遮的商人。
“衛小郎,有禮有禮。”幾個商人吃罷飯,心裏大略有了底,一起湊過來招呼。
城北的兩家上等藥方着急了,他們總覺着,這衛小郎待他們不冷不熱似乎頗有看法。
莫不是要以城南的藥商替換他們?
“不可行,這裏頭雖無多少生意,但咱們的關系才疏通到哪裏?最多不過在衛所。”衛央去過的那家藥鋪老闆與另一家城北藥商密謀,兩人均說道,“這是在王爺面前露臉兒的機會,城南的若搶了,咱們往後還怎麽号稱城北第一二家?”
這兩人也湊了上來。
衛央抱刀坐在門口,他自然知道這幾人的來意,于是道:“各位老闆都是奢遮人,想必是瞧不上每日那些工錢的罷?至于這徭役,我聽城北的胡老闆、鄒老闆曾說過,有也不打緊,想必城南衆位也是不在意的,對不對?”
他說話直接,十分讓這些老闆不熟悉。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讪笑道:“衛小郎才是奢遮的人物,咱們算個屁。”
“閑話不多說,我也知各位的來意,不過,若是各位試圖和王爺搭上關系,而後能運送一些違禁藥品,那恐怕你們是要失望了。”衛央直言道,“且不說如今錦衣衛哈密百戶所已然建立了,便是在以前,莫非各位以爲馬試千戶是肯在這等軍國大事上‘高擡貴手’的麽?”
幾個藥商都紛紛叫道:“咱們哪裏敢,隻是想出一點兒心意。”
“那挺好,隻不過,我既不是官人,也不是王爺的馬弁,找我有何用?”衛央甩手道,“各位還是另尋路子。”
話音未落,牆外有人高呼:“衛小郎,衛小郎,咱們替你捉住了一個賊。”
終于來了。
衛央往牆外一瞧,隻見幾個錦衣衛扯着飯鋪子老闆,那厮似乎并未受大煎熬,隻是怕得緊,叫兩個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校尉提着,瑟瑟發抖如待宰的雞。
衛央招手道:“原來是馬百戶的朋友,怎麽,這老闆果真窩藏刺客麽?”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啊,”老闆大哭道,“小人怎敢有那等殺頭的罪?”
那你怎麽被定成賊了呢?
那兩個校尉笑罵道:“這厮倒也很膽小,隻是貪得很,他在家裏抄了你家的食譜,這……”
“哦,無妨。”衛央心下笑,口中道,“滿城都是‘衛小郎正宗三件套’,我哪裏能一一與他們計較。兩位軍爺若定他是個賊,那便以你們的罪名處分他,至于用我家的食譜麽,這無妨。”
那兩人不由撓頭,一個道:“馬試千戶可說了……”
“哦?原來馬百戶高升了,恭喜哪,”衛央拱手道,“待他忙完了,我可要請他吃酒。哦,他說了什麽?”
那兩個校尉淩亂至極。
那邊院子有食客道:“衛小郎出了名的義薄雲天,何不給鄰家的求個情左右放了這個老實人?”
“我哪裏有什麽義薄雲天,倒是殺心最熾,外頭都傳遍了。”衛央仿佛自嘲,目視那人道,“刺殺王爺的刺客,是不是那店鋪裏窩藏的,那還要錦衣衛調查,閣下讓我說個情,我的面子就那麽大嗎?”
那人微怒道:“他哪裏有那麽大膽子……”
“你何不去求情?”衛央斥責道,“國家大事,你卻當兒戲麽?有罪無罪,官府必給個說法,閣下是信不過錦衣衛呢,還是以爲我衛某人好欺?我倒瞧着閣下義薄雲天得很哪,你何不仗義執言,豈不見錦衣衛校尉就在你面前?怎麽,将我一個小孩子架在油鍋上,以虛名哄我,要爲你辦什麽事情?”
那人大怒道:“不過一句好話爾,何必這麽咄咄逼人?”
“我瞧你不像是說好話的人,也瞧着這老闆也不像個純天然老實人。”衛央拂袖道,“他若不是刺客的同夥,錦衣衛自會放他出來;錦衣衛既放他出來,就不是刺客的同夥。但萬一馬試千戶看走眼呢?我今日爲他說話,明日事發時我便是他的同夥——你說,有人要這麽安排,妙不妙?若再安排幾個推波助瀾的,欺負我年少,一時義氣上頭上了你們的當,妙不妙?”
那人終于暴怒,大叫道:“誰有那種心思?”
“你腰牌掉了。”衛央突然道。
那人愣一下,不由低頭向腳下瞧去。
衛央再看那兩個校尉,那兩人滿面錯愕,竟不知發生了什麽。
衛央搖頭道:“不知是哪個蠢貨,竟出了這麽愚蠢的主意。看來,我是要找胡千戶,馬試千戶,好好說一說你們這些人的貪心了。滿城‘衛小郎正宗三件套’,我不說也就是了,怎麽,又打起那細鹽的注意了?”
你怎麽知道?
衛央自不肯說秘密,隻叱道:“回去罷,這番先饒你……”
“誰說要饒了他?”忽聽門外馬蹄聲大起,胡瑾高聲道。
衛央一皺眉,胡瑾有那麽快掌握局勢麽?
隻胡瑾聲音剛到,忠順王又喝道:“誰在打細鹽的主意?”
這老頭怎麽又來了?
衛央自然記着趙允伏許諾的好處,可他也記着許諾趙允伏的好處啊。
在他心目中,這老匹夫來一次便叫他吃一次大虧,今日趕在這個點上來,又遇上……
“不,不會,馬百戶不是這麽短視之人,”衛央忽然想起另外兩個百戶來,又想起其餘幾個衛的錦衣衛所屬的百戶,心中猛然一震,想道,“此事還有文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