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是不是把二樓騰出來,多加些吃飯的座位?”次日一大早,馬夫的渾家和兩個勤快的婦人一起過來詢問。
衛央正練刀,聞言停了下。
他猶豫着問:“三位大嬸以爲該開嗎?”
一位夫家姓覃的婦人熱切道:“咱們若再加一層座位,生意能好很多,小郎不知道,這幾日,連衙門裏也有人來吃飯哩。”
衛央忙着觀察洋芋倒真沒發現。
他沉吟片刻,索性道:“三位不知将來有什麽打算?”
覃大嬸其實很年輕,大約二十七八歲,隻是模樣稍有些蒼老了,竟與後世尋常四十歲的人差無幾,她是個手腳勤快,心腸善良的婦人,見問便先說,答道:“小郎多慮了,咱們學一些手藝,那也不該搶主家的買賣……”
“你們想錯了,我的意思是,如若你們将來也想要開店,我可以先幫你們盤店,你們自去經營,想必你們也知道,這有些調料,唯獨我自己配置的,那才算正宗,還有些制作方法,你們以後也可學到手。待你們開店,算我有一股,不多,約莫三成便足夠。”衛央道。
哈密城軍民少說也有十來萬人了,他一個人也做不了這麽多人的生意。
何況整個西北地區有多少人?
大明又有多少人?
“唯有連鎖店才能擴張開來。”衛央早就大定了此般注意。
可他沒想到的是,三個婦人竟一起拒絕了這個好意。
馬夫的渾家笑着說:“小郎是個心善的主家,但小婦人也與丈夫商議過,咱們也沒有那麽大本事,也沒有那麽大機緣,小郎的生意好,咱們也不怕沒有錢,如今隻管幫着小郎做好分内,其它的卻不考慮。”
另一個婦人笑道:“小郎隻怕是煩了,這卻難,哪裏有不出力,就能有馍馍吃的好事情呢。不過,小郎若不願多遭罪,這生意,咱們也可幫着多照顧些,一來對得住每月那數千枚大錢,對得住小郎待咱們婦道人家的好心,這二來,讀書人都說,什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咱們本着好心,與小郎這般人物結交,小郎發達了,咱們也少不了有好處吃,我家丈夫說,這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句話倒提醒衛央了。
“時常想讀書,我卻至今沒有想起買兩本識字的書,長此以往,隻能成長爲武夫,練武之人畢竟是凡夫俗子,怎能少得了在這個我不熟悉的世間接人待物。還是要盡快認識字,讀一些書,哪怕隻是爲取得一個不受尋常人打擾生活的身份。”衛央這麽想。
當然了,他很清楚要想不被人打擾便隻有擁有絕對的實力。
就像江湖上你若想“得饒人時且饒人”,便須先得“自出道來無敵手”。
衛央想通了這一點,也明白了三個婦人的想法,便揮手笑道:“那就全交給你們,這樣罷,三位大嬸認爲應當如何經營,你們便如何經營。覺着木樓要用上,便該花錢花錢,該請人請人,我隻管問賬目,其它的一概不過問。”
三位婦人喜笑顔開,忙忙便去忙碌了。
衛央又練半晌刀法,又發現一個現狀。
他飯量竟增加數倍,原本吃一頓飯能練一個時辰的刀法,如今竟連半個時辰也不能及。
尤其真氣運行的時候,他總感覺肚子裏空空的。
“要多餐少食,不能暴飲暴食。”衛央給自己定下飲食規律,洗過臉,吃一些肉菜,拿了一點散碎的銀子,看那三個婦人忙前忙後招呼食客,遂問過城中書店,得知在縣學附近,便提着鋼刀,一路逶迤而去。
哈密城很大,主街道兩邊自是平日繁華去處,但若想最繁華,隻好到西城去,那裏有青樓瓦舍,多的是酒肆歌舞。
東城卻是安靜之處,哈密縣學便設立在那邊,哈密城的文化活動,一般都在那,文廟武廟都設立在東城。
東城區最大的建築便是忠順王府,王府也有統管西北諸衛的職能,哈密衛軍政大權基本上都集中在王府和王府旁邊的幾家衙門。
東西涼城之間,最北端是校場,校場之南,才是衛所、官衙、驿館、官立醫藥局等衙門。
衛央順着大路直奔北邊,在衛所衙門旁邊,找到哈密縣學,縣學對面便是兩家書局,有一家似乎關門,門上貼着暫停買賣的木牌。
另一家開着,裏頭空蕩蕩的,哈密縣學本就沒多少學生,這書局,多半是爲哈密衛的達官貴人家的私塾服務的。
衛央進到裏頭,一個半大老頭靠着書櫃在打盹,見他進來,瞥一眼,竟不再理會。
衛央也不嫌棄啥,直奔幾排書櫥,這一看,竟有些頭大。
什麽四書五經,諸子百家,還有幾本算籌著作,也有些醫術,但大都是晦澀難懂之類,他也看不懂。
“店家,你這裏可有通識課本麽?”衛央向那老人拱手。
老者看了他一眼,譏笑道:“似你這年紀,讀書卻遲了。七八歲小兒少說也須會通讀《論語》,你這時候認字,将來也未必能有什麽大出息。”
衛央不說話,自行挑揀了一番,找出一本《新編對相四言》,翻開一看竟然是看圖識字,全書三百八十八個字,從“天、雲、雷、風”開始到“糞鬥、笤帚”爲結束,全都是日常生活中出現的一些工具的名字。
又一找,衛央找到《大明律》一卷,《皇明祖訓》一部,這是可出版的、可以讓士農工商各界學習的部分。
此外還有一卷《大明集禮》。
拿過去結賬,老者一細看,竟隻是這些,不由又多了些輕視。
“非刻薄小兒,必奸猾之徒,從律法裏找空子,君子之不爲也。”老者訓斥道。
衛央不介意,他可不打算學這些知識當一個古代奉公守法的好子民。
“隻是爲識字,否則誰看這些啊。”衛央一點兒也不在乎。
但結完賬出門時,他請教老者:“老先生想必自小聰慧至極?”
老者得意道:“三歲學識字,七歲誦《論語》,十八歲爲生員,後來麽,哼哼,倒也運氣不太好……”
“那就是了,老先生自小讀書,如今竟空老書店,一事無成,誠然是,”衛央怒豎大拇指,“真學習型人才——未知老先生打算何日中進士啊?”
老者一口逆血上湧,看着衛央大搖大擺揚長而去,卻忌憚他背負鋼刀,因此不敢追,隻待他走出幾十丈之外,才跳着腳大罵道:“刻薄小兒,無知小賊,老夫,老夫與你勢不兩立!”
隻是書櫃上的銀子麽,那可是要規規整整收入錢袋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