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布的心情不好了好幾天。
這天,衛央正在廚房裏搗鼓。
賈布陰沉臉走進來,開口便訓斥。
他喝道:“衛央,你整日勾引那衛所的百戶前來,可是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衛央心裏道:“還以爲你要來讨伐最近吃的飯菜一時太鹹一時太苦。”
他不動聲色地蓋上了鍋蓋,将裏頭已經泛着最後一點焦黃的食鹽蓋住,拉來個凳子,請賈布先坐下。
賈布惱怒道:“你又打什麽鬼主意呢?”
“你要這麽說,我可就真要說你兩句了。”衛央也惱火,指着外頭問,“賈先生不懂,還是真的糊塗?”
賈布一愣,不由道:“這兩句話有何區别呢?”
“着啊,”衛央滿臉無奈,反問道,“賈先生,你看周圍的院子有不被搜查過的?”
賈布奇怪道:“那安百總挨家挨戶搜查,每日搜查三五次,我自然看到了。”
“那就是了,别處都查了,唯獨這裏無人來檢查過,若是你,你會怎麽想?”衛央語重心長道,“賈先生,不是我說你,你那些屬下,委實太不成器了,藏頭露尾都不會?我看着你們藏得很深了,才叫那安百總帶人來搜查,他們居然連鄰居家搜查過了,便去鄰居家躲一躲都難麽?”
賈布惱羞成怒不由高聲喝道:“我看你就是要用那衛所吓唬我們。”
“吓唬你,我有什麽好處?”衛央一攤手,“安百總頭次到來,你們便該知道,這搜查是定然不可或缺的了,既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藏匿隻會找這一個地方嗎?是個人,便該知道要想藏得住身子,須先不引人注意。我若不讓這些人每日來搜查,官兵早把這院子給包圍了。”
賈布瞠目結舌,怎地還成了我須承受你的人情?
“何況你以爲我樂意他們來麽?那安百總每日來一次,我便打發他幾錢銀子呢。”衛央嘟囔道,“若不是爲你們計劃,我何必要戰戰兢兢……”
“哈!”賈布氣極反笑,“你戰戰兢兢?我隻見你與那厮談笑風生……”
“賈先生不是我,安知我心中戰戰兢兢至極、誠惶誠恐至極?那些個吏胥,人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貪狼,安百總更是一頭吃人還要人念他好的惡狼,你當我願意應付他們麽?”衛央反指責,竟問那賈布,“你們可都是瞪大眼睛看到的,爲應付這些小人,我每天真金白銀,你賈先生留下的銀子,都快花光了,這等賠本兒的買賣你當我喜歡麽?”
這真就讓賈布爲難了。
他本想着要借此機會利用衛央,最好利用那些吏胥之輩逼着衛央,最好能讓他心甘情願爲神教做事情。
可他沒想到,剛走了馬百戶又來了個安百總。
那些吏胥倒是每天都會上門,可他們登門看到的是安百總的黑臉、聽到的是那厮一口一個“這厮們竟連錦衣衛都不懼了”的喪心病狂的大話。
錢是拿到了,可該辦的事項基本上也幫着衛央辦妥了。
可見有安百總在這裏,那些吏胥之輩哪怕背後有人在做指使可也不敢真想着逼迫着衛央铤而走險出下策。
最要命的是,這厮竟不知從哪裏想過那麽多吃喝的主意,區區一份水煮羊骨頭,也能讓安百總每日晌午準時來“搜查”,爲不讓忠順王府以及盤踞在哈密的正派人士發現端倪,他們連每日給鍋竈上下毒的手段也不敢做了。
賈布老覺着自己中了衛央的埋伏。
可他不知道中了什麽樣的埋伏。
“聽他這麽一說我怎麽感覺連埋伏都沒中。”賈布急火攻心竟有些恍惚了。
衛央好意道:“所以啊,如今我們算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你們很難受,我也好不了。”
“嗯?”賈布狹長的眼睛一眯忽然生出警惕!
什麽叫……
同一艘船上的人?
“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們好不了,我們也會很難受啊?”賈布又從腰帶上取下兩支判官筆來。
衛央擺手道:“我算看懂了,你們是不好,至少是不敢去公然得罪官府的,因此,那位桑三娘,她說的什麽一殺了之的屁話,你們就别當回事。”他從另一口鍋提出一個羊腿來,拿出一把小刀子,割一點,又取一點辣椒,這是他這幾日特意用幹鍋焙好再碾碎,加了一些細鹽的佐料,這裏靠近西域,其餘香料也不少,還有價格很高的孜然,一起調作一盤粉,笑吟吟遞給那賈布。
這是那安百總願意每天來蹭飯的一個理由。
還有一個理由是,煮羊肉的鹽是他提純過的細鹽。
雖然都是試驗品但要比含有大量沙粒和使鹽巴苦澀的雜質的粗鹽好吃的多。
此外,每日幾錢銀子更是安百總不肯放棄的油水兒。
賈布看一眼,衛央拿起羊腿來,在上頭抹一點調料,吃一口,贊一聲:“真痛快。”
不知怎麽的,賈布竟也覺着特别餓。
“最好别耍花招兒!”賈布警告一聲伸手便抓那羊腿。
這厮也吃得,便不是下毒。
“放心吧,你們來頭大,我若下毒毒死你,你家主子必然找上門來,何況,我哪裏來的毒藥。”衛央輕笑道。
賈布指着窗外晾曬的藥草,大口吞一塊羊肉下去。
果然香!
“那些藥草你們每天能翻八十遍,桑三娘隻怕連每一顆都記在心裏了,再說,我哪裏知道配置毒藥的秘方呢。”衛央笑道,“怎麽樣,是不是比你以前吃過的羊肉香?”
賈布心裏很淩亂。
這厮東一句西一句,前一句還在說正題後一句便扯到吃上。
他是專程來氣本尊的對麽?
一時氣不過,賈布劈手奪走羊肉,想想又扯過調料瓶子,胳膊下夾一個,袖子中藏兩個,氣呼呼向木樓上奔了去。
衛央笑容可親,掀開鍋瞧了瞧沸騰的水。
快了。
吃到這時代自己可以提純到最純淨的鹽的日子不遠了。
再看看時辰,安百總怎地還不來吃賄賂?
“那天聽安百總說起,忠順王世子卻是個十分有本事的人,既然有本事,該發現這幾日夜晚滿城‘鞑子宣傳欄’的問題了吧?對門那面館,隔壁的馬夫,至少有一個該把這院子裏的情況傳遞出去了。”衛央心忖道,“還有馬百戶,他就算手眼通天,也攔不住哈密大軍這麽幾天的排查,他難不成連被牽連也不怕了?”
正忖度,外頭腳步聲響起,葉大娘出門采買回來了。
她眼神既欣喜又害怕,進廚房放下米面糧油,警惕地向樓上看一眼,壓低聲音道:“孩子,咱們恐怕要東去嘉峪關才行。”
衛央吃驚道:“宋先生有什麽消息了嗎?”
“沒有,但,”葉大娘猶豫再三道,“東方狗賊在太行山受了重傷,如今在嘉峪關休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