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刺穿血肉的聲音,沖進炎顔耳膜的那個瞬間,炎顔的神識裏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因爲這樣的聲音炎顔實在太熟悉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爲了活着,她的手上沾染過人的,妖的,獸的各種各樣的鮮血。
金屬與血肉經脈的摩擦聲,在早先的那段歲月裏,幾乎成爲伴着她入夢的幻音。
所以,當摩诃洛伽成功将虞頌的劍識,融入到它那根仍保有神顯力量的獨角中,當那有如鋒利劍刃的獨角洞穿一具身體的聲音傳入炎顔的意識裏。
她知道,他們成功了。
這個聲音不會錯,摩诃洛伽刺中了契嘯威的身體。
終于刺中了契嘯威。
無論契嘯威此刻死沒死,無論她能不能從契嘯威的身上找到回藍星的辦法,至少,她親手把兵刃推進了契嘯威的身體裏。
心中淤塞了這幾年的心結,終于随着這一劍的刺入得以開釋。
炎顔感覺身體一松,一團氣息自然地從她胸中散去。
那股氣,就是她的心結。
摩诃洛伽确實洞穿了契嘯威的身體。隻是下一息,意外就發生在誰都料想不到的下一息。
就在摩诃洛伽自契嘯威的腹部拔出劍,準備徹底斬斷對方身體的時候,自契嘯威的背後,一股更加剛猛的力量随着摩诃洛伽拔劍的動作一并井噴發作。
炎顔的眼淚還沒來得及蔓延至眼角,她的瞳孔中就出現了摩诃洛伽從未出現過的倉惶驚恐。
蛇頭以快的無法捕捉的速度極速調轉,已經來不及做出别的反應,摩诃洛伽直接以蛇口把炎顔一含,如一道閃電迅速向着地面沖下。
九天墜落的飛瀑都趕不上此時摩诃洛伽的速度。
蛇口并沒有完全閉合,炎顔抱着光潔粗大的蛇牙,從呲開的蛇唇邊緣看見了外面的世界。
她看見無數山嶽河川離開了地面,就像失去地心引力一樣向天空飛去。
看見成片的人,妖,獸以及各式各樣她沒見識過的生靈,連悲痛都來不及,驚慌失措地跟着大地一起上了天。
整個世界被一股看不見的氣息徹底打亂。
山海世界就像沉澱了好幾萬年的一鍋清粥,突然被一隻無形的巨大湯勺攪動翻騰,徹底改換了模樣。
地上的一切都往天上走,隻有摩诃洛伽帶着她朔衆生而行,奔回大地。
親眼目睹這一幕,炎顔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性情敏銳多思,隐約猜到造成眼前大混亂的那個可能。
炎顔害怕了。
這次,她是真的怕了。
她害怕到不敢向神識裏去問滄華。
她顫抖的聲帶幾乎變形,用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來的聲音向摩诃洛伽求證:“我們,是不是捅破天了?”
大蛇的聲音如雷音在漆黑的空間回蕩,答案同她猜的一樣。
但摩诃洛伽的情緒卻是完全超出了炎顔認知的冷靜沉着。
“不要害怕,這件事與你無關,我将你送至地面後,你迅速躲進須彌境必定無恙。”
炎顔此刻一臉懵懂,隻是下意識被摩诃洛伽的言語帶着,跟着它的話點頭。
但是下一秒炎顔就馬上回過神來,急問:“那你呢?你不跟我進須彌境嗎?”
大蛇沉默了會兒,才道:“出了這麽大的事,那三位帝君定會問責,這件事總需要有個人去解釋。”
炎顔懂得摩诃洛伽隐晦在話語裏的意思,肯定不可能隻是解釋這麽簡單。
“現在不是着急維護我的時候!”
摩诃洛伽冷靜提醒道:“回到地面,你馬上進入須彌境去找帝君,看看帝君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彌補。”
“尚若帝君點頭,那便是唯一能救贖我的方式。如果帝君亦不肯出面,那眼下這一程路,便是我送你最後一程。”
生離死别的話從大蛇的嘴裏說出來,竟然這樣輕的斤兩。
炎顔沒有哭,隻有瞳孔灌了血一樣的赤紅,隻丢下一句:“我不會讓你死!”便消失在蛇牙旁。
炎顔要進須彌境。
她因爲自己犯下的巨大過錯,不敢面對滄華。
可是如果能讓摩诃洛伽免責,那就不一樣了,哪怕被滄華碎屍萬段,她也有的是勇氣。
勇氣歸勇氣,不代表炎顔不怕滄華。
她真的怕見滄華。
因爲她心裏清楚,這一次她惹的禍同以往哪一次她任性惹事的性質都不一樣。
身爲這方世界的鎮守帝君,隻要她不捅破天,滄華就能護得住她。
可是這一次,她卻真的捅破了天。
她觸到了滄華的底線。
走到了這一步,炎顔自然也反應過來這是契嘯威設下的圈套。
不然山海大結界,豈是一個區區器靈輕易就捅穿的?
契嘯威的背後很可能是一道早就存在的空間裂痕。
并且炎顔覺得,即便山海大結界被捅了個窟窿,也不會馬上就造成這麽大的氣流動蕩。
按照密閉空間的原理,這樣的氣流運行方向完全不成立。
在折返回地面的這一路,炎顔看出來了另外有一股強大的氣流沖激升騰于陸地。
這些被氣息沖激上天的山川河流,全部都是由于來自于陸地的氣息力量波動導緻。
炎顔馬上想到了,滄浪阙下面那個本就受到過攻擊,已經搖搖欲墜的大陣。
她猜想可能是因爲内外氣息的不平衡,那座大陣被沖開了。
契嘯威以自己爲餌,等在空間裂痕處待他們上鈎。
他造了這麽大一個局,成功把她和摩诃洛伽全都裝了進去。
清醒過來的炎顔迅速理清了整件事裏的前因後果,接下來她要找滄華談,就必須保持清醒和對整個事件的了解。
炎顔明白自己再留在外面于事無補,這個局面已經徹底超出了她的可控範圍。
折騰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另外的幾方帝君很可能會很快趕過來。
大神來了必定要問責,好歹得有個人站出來給解釋一下,摩诃洛伽确實應該留在外面應對。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去須彌境裏找滄華拿主意,就如摩诃洛伽所言,現在能救他們的,隻有滄華。
把待辦的事情全部理順,這些在炎顔腦海中掠過隻是須臾。
就在她準備進入須彌境的時候,耳畔忽而傳來一陣木魚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