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這麽重的傷,炎顔并不是頭一次。
事實上,她這段日子在須彌境裏都是這麽過來的。
緩緩睜開眼,炎顔的面前是不停扭曲晃動的世界,她知道自己此刻又是身居爐火中了。
不過自她睜開眼的那一刻,爐火就開始慢慢降熄,右手中指上的紅寶石一閃, 純白的修士服憑空出現裹住了她徹底複原的身體。
炎顔自烈山鼎的鼎口站起身,光着腳從裏面走出來。
奇怪的是她的頭發竟是濕漉漉的,好像剛洗完澡。
絲絲覺得是泡在火裏熱出的汗,嫌棄烈山鼎沒控制好火候兒。
烈山鼎說絲絲扯淡,可是炎顔的頭發爲什麽是濕的,它自己也解釋不清楚。
來到滄華對面, 炎顔自己提起茶壺倒了一杯,一口喝幹, 擡眼看向對面的滄華:“再戰!”
滄華放下手裏的手, 看向炎顔,輕輕點了下頭:“上一回合有進步,至少能出手了。這說明你算準了我出手的時機,繼續保持。”
炎顔用力點了下頭。
沒錯,這次與滄華對戰,成功回擊确實是她算出來的,不是拿眼睛看出來的。
跟滄華對戰,等眼能看見就來不及了。
之前那些天,她連一次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就是因爲光拿眼看。
可是就算她化神境界的強大目力,面對滄華動手,也幾乎等同于眼盲。
這就逼着炎顔不得不開始認真琢磨谶算。
既然光看不夠用,想回擊就隻能提前谶算出滄華動手的時機。從前在藍星時候炎顔的理科就很不錯, 占谶對她不算難。
隻是進入須彌境,開始反複推演占谶的時候, 炎顔的腦海中會不自覺浮現玉眉先生新發明的那種棋。
就在今日她有效回擊的時候,腦海中浮出的就是玉眉先生反複演算的衆多棋局中的一個。
炎顔根據腦中浮現的棋局成功推演出了滄華出手的時機, 才有了這次成功出手反擊。
雖然結果仍舊是慘敗,但同前幾次相比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直到這一刻,炎顔才真正明白了滄華的用意。
這一路上,滄華安排玉眉先生研究新棋,目的就是讓玉眉先生在她面前反複推演,在她的腦海中烙印上無窮無盡的局勢變化。
滄華讓玉眉先生研究新棋根本不是爲娛樂,是爲了助她提升占谶術。
翻過來看,今日此局也全在滄華的推演之中。
看着漸漸升空的兩個人,烈山鼎歎氣:“你說炎丫頭這到底是爲啥呢?怎麽想她都不是這麽肯吃虧的人呀!”
絲絲揉着帕子,揮出一串串泡泡,聲音還帶着哽咽:“嗝……這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咱家炎丫頭是多麽善良的姑娘啊!她做這樣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好事兒,太好理解了!”
烈山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絲絲一眼。
你是第一天認識炎丫頭麽?
毫不利己?
像炎丫頭這種巨賈怎麽可能?
絲絲渾身的手一起叉腰:“看什麽看!炎丫頭當然是這樣的人,她收留狌狌,她拯救文鳐,她拯救雚疏獸,她從大荒妖嘴裏救出陳真和玉眉先生,這些跟找六星有什麽關系?她不照樣全做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從一無所有到如今, 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要修行有修行。她啥都不缺了。她甚至可以過比任何人都滋潤的生活。”
“可她爲什麽這麽拼?因爲她還想回家,她還牢牢惦着她在那個星辰上的娘親和幼弟。像她這樣位高卻又不忘本的,能有幾個呢?”
烈山鼎沉默了。
絲絲的話有些道理。
炎顔這個姑娘,從表面上看,她刁鑽的性格,她狡詐的智慧,還有她那股蠻不講理的勁兒……
這些她性格裏明顯的特征,給人的直觀感覺就不像個幹好事兒的人。
可是她幹了。
确實幹别人幹不了的,或者别人幹得了,也不願意費心神去幹的事。
一件兩件興許是巧合,可是好多巧合加一塊兒就不一定是巧合了。
就比如這次來滄浪城。
炎顔爲什麽這麽拼?
烈山鼎知道,那是因爲她怕了。
還沒進城的時候她就怕了。
可是她沒退縮。
烈山鼎擡起頭,目光落在那個纖細的身影上。
這丫頭,每次真正遇上事的時候,都有一股子向死而生的狠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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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梅邊仍舊像往常一樣,每隔一日進城送一趟柴。
行雲宮後巷子裏那個嵌在牆裏的角門兒,仍像舊日一樣,安靜地從裏面打開,等到她把柴捆放進門檻裏,再輕輕地阖上。
那隻手照舊把那一掉大錢按時按點交在她手裏。
一切看起來跟以往沒有任何變化。
可計梅邊心裏知道,這看似正常的生活跟從前其實不一樣了。
她現在每次來送柴都有點忐忑,擔心看見那隻付給她錢的手上又添新傷……
最近她格外留意那隻手。
她發現那隻手的肌膚好像越來越白,不正常的那種。而且蓋在袖邊下的傷口,每隔幾日就會添一條新的。
輕輕叩響門闆,裏面照舊很快傳出來拉門栓的聲音,然後門照例被輕輕打開。
可能之前想的太過專注,計梅邊竟忘記把柴捆放進門檻裏,眼睛先往那開門的手上看去。
大約是覺察到了計梅邊的打量,那隻手輕輕抖了一下,垂下來的袍袖就遮住了手腕。
也把計梅邊探尋的目光拒絕在外。
計梅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交柴。
尴尬地低聲說了聲“抱歉!”她趕緊把柴捆擡起來,放進門檻裏。
手的主人仍舊沒說話,安靜地等她放好柴捆,将一串大錢放進她的手裏。
門輕輕地阖上了。
計梅邊還在發愣,手裏攥着大錢,眼睛盯着門闆看了會兒,才提起地上的野貨轉身離開。
她的臉有些紅,因爲剛才沒第一時間交柴。
還因爲跟對方說了話。
盡管隻說了短短的兩個字,但這卻是她這麽多年,頭回跟對方說話。
計梅邊不好意思了,盡管還背着野貨,腳步卻飛快。
或許是走神走得太專注,計梅邊沒察覺,就在她提起獵物轉過身往巷外走的時候,那扇安靜的角門卻再次被輕輕地拉開了一道不算寬的縫。
門就那樣開着,直到她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深深的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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