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顔和陳真同時詫異地擡頭向上看去。
就見摩诃洛伽不知何時再次幻成了古琴,在二人頭頂上方徐徐旋轉。
古琴周身裹偕淡金色的光芒,琴弦自弄,傳下泠泠清音。
摩诃洛伽乍現,炎顔也有些意外。
自從上次滄華讓她解開對摩诃洛伽的神識約束,炎顔就徹底松開了對摩诃洛伽的神識掌控,徹底給它自由。
所以,剛才摩诃洛伽自己幻出琴形的時候,她竟沒察覺,也被唬了一跳。
陳真看見這張銀琴,兩眼興奮地直放光,看向炎顔:“姐姐,你的琴怎麽突然出現了?”
炎顔:“……”
你問姐,姐還不造該問誰呢!
不過沒等炎顔開口,泠泠琴音很快就吸引去了陳真的注意力。
炎顔也仔細聆聽。
她發現今日摩诃洛伽演奏的古琴曲,跟上回喚醒她和陳真夢境的那首曲子完全不同。
今日的曲風輕柔委婉,清泠如述,其中似蘊含青松朗月,泉入清澗的大自在,隐隐還有對未來美好的深切向往。
聽之便叫人心生歡喜。
炎顔心思微動。
摩诃洛伽前世是司音之神,它表達意思幾乎全都用曲調。
剛才他們正談論陳真的與衆不同,它突然現身撫琴,是不是想說什麽?
雖然炎顔眼下沒用神識控制摩诃洛伽,但炎顔相信摩诃洛伽不會随便就現身。
她覺得摩诃洛伽突然演奏這樣一首曲子,而且在這個時候,它一定有目的。
聽曲的時候,炎顔無意間側目,突然發現陳真也聽得格外認真。
原本是一首陌生的曲子,他此刻的雙眼卻一片空洞迷惘。
顯然這孩子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沉溺進了摩诃洛伽的曲子裏,整個表情呈現一種隻有沉浸太深才會出現的呆滞。
他這會兒的狀态,有點像玉眉先生說書時候那些茶客的精神狀态。
可是就連玉眉先生都無法催眠陳真。
這一刻,他卻被摩诃洛伽的曲子輕易就催眠了……
炎顔突然就不着急回去了。
摩诃洛伽此刻演奏的這首曲子,炎顔隻能聽出曲風,其中到底蘊含了什麽意思她一時聽不出來,但是炎顔已經可以肯定。
這首曲子,一定跟陳真有關!
空曠的山野裏,夏風将被太陽烘烤的炙熱氣息吹進林間,攪動枝頭的樹葉發出青澗小瀑般的聲響。
清泠的琴音就像自山中濯濯流出的泉,将夏風中的炎熱無形消弭于幽雅音律之間。
銀琴懸在斑駁的樹蔭裏,太陽透過枝葉的縫隙照在琴身上,折射的鱗光斑斑如水銀傾灑,七弦震顫,琴聲籠罩住下方靜坐聽琴的兩個人。
不知什麽時候,炎顔和陳真都閉上了眼,各自将神識完全沉浸在優美祥和的曲聲裏。
曲風清高雅緻,平和安穩,沒有大起大落的跌宕音卻讓人神思安詳,既有安于當下的美好,還隐約有對未來無限可能的暢往……
炎顔不知不覺也聽住了,直到一曲終了才緩緩睜開眼。
當看清眼前林中景緻的時候,炎顔好像才自琴音營造的美好境界裏回到眼前的濁世。
可是,當她看見對面的陳真,再次被徹底驚住。
此刻的陳真早已滿臉淚痕。
孩子呆呆地仰起頭,通紅的眼睛向上望去,整個人安靜不動,表情也沒有任何的變化,就那樣癡癡地向上看。
沒想到一首曲子的功夫,孩子就變成而來這幅模樣,炎顔可從來都沒見過陳真情緒大起大悲的時候。
她也有些慌了,生怕這孩子有啥閃失,趕緊起身去推他。
畢竟她清楚,此刻的陳真可不是肉身完好的人,他隻是個魂兒,經不起大折騰。
而摩诃洛伽可不是一般的琴。
這條大蛇的修爲照滄華的說法比她可高的多,尤其神識力量。
而剛才那一曲音律,影響的正是人的神識。
陳真的魂兒,要叫摩诃洛伽不小心給弄沒了,她怕不得叫昙湘子那暴躁老頭兒給生吞活剝了。
“陳真!”
炎顔推了他一下,急切地低喚。
就在她靠近陳真的時候,陳真的眼睛終于輕輕眨了一下,眼中才漸漸有了焦距。
與此同時,在他的眼角,有一滴眼淚緩慢地滑下來。
炎顔這才發現,他的目光剛才是徹底放空的,并不是在看摩诃洛伽。
不過見他神識清醒過來,炎顔也跟長長松了口氣。
“你怎麽了?”
炎顔輕聲詢問,并仔細觀察陳真的表情變化。
陳真收回目光,通紅的雙眼落在炎顔充滿關切的臉上嘴角卻向上彎出來一個溫和淺淡淺的笑。
他感覺臉上癢癢的,擡起手往頰上摸了一把,當看到手心裏全是水痕,自己也有些吃驚:“我竟然哭了!”
然後他擡起頭又看向炎顔:“難怪你這麽緊張。莫急,我無事,隻是覺得這曲子聽上去異常熟悉,就像……”
形容聽曲感覺的時候,陳真顯得有些遲疑。
他似乎找不到何時的詞來形容剛才聽曲子時候的感覺,努力想了一會兒,才認真道:“就像遇見了一位許久不曾見到的知己。”
“知己?”炎顔挑眉。
陳真卻突然興奮起來,用力點頭:“沒錯,就是知己,那種獨一無二的,就像俞伯牙和鍾子期那樣的,隻有對方才懂得自己的知己。融洽,和諧,還有獨特的熟悉的感覺。”
看着陳真興奮的表情,炎顔的臉上卻沒半分笑意。
她語氣平和詢問:“那你的平生,可曾遇到過你的俞伯牙或鍾子期?”
陳真不好意思地搖頭:“我這小的年紀,既沒出過門,見識也尚淺薄,遇見的人自然有限。怎會有這樣的知己。我剛才那麽說,隻是打個比方而已。”
炎顔也微笑:“既然你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好友,怎麽會有這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陳真被炎顔問的呆住。
他仔細想了想,才不确定地答:“大概人的感情都有相通之處,我雖然沒親身經曆過這樣珍貴的情誼,可是我從剛才的那首曲子中聽出來了,所以也就感受到了。”
炎顔卻搖頭:“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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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俞伯牙和鍾子期的典故:
俞伯牙與鍾子期是一對千古傳誦的至交典範。伯牙善于撫琴,鍾子期善于欣賞。這便是“知音”一詞的由來。後鍾子期因病亡故,伯牙悲痛萬分,認爲天下再不會有人像鍾子期一樣能體會他琴音中的玄奧意境,便破琴絕弦,把自己從不離手的琴摔碎,自此終生不再彈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