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有些唐突,冒昧打擾,還望先生見諒。”炎顔态度十分恭敬。
可是坐在書案後面的先生卻始終沒看她一眼,隻扭頭看着盤腿兒坐在條凳上的夫子:
“先前你是怎麽答應我的?你心裏,是不是除了你那寶貝學生和酒,就再沒别的了?不光沒别人,也沒記性。”
昙湘子這會兒已經從懷裏取出了炎顔送的那隻小酒壺,寶貝似得用手來回摩挲。
聽見說書先生的奚落,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以爲誰都跟你一樣閑得慌,管那多有的沒的!老子就這點本事,再多的老子管不着,也懶得管!”
說完,昙湘子側過臉,掃了眼仍站在原地的炎顔,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他的眼神擔憂和疑惑參半,有些複雜。
這姑娘跟别人不一樣。
早晨,她在草廬裏亮出陳真指認的那把琴的時候,他就知道。
這姑娘擁有的是空間力量。
那把琴應該是她的兵器,出現的時候,靈炁波動呈現他從未親眼見過的金色。
這種罕見的靈炁顔色,隻有中央空間之力才會呈現。
可是他活了這大歲數,還從來見過擁有這種力量的修士。
當時親眼看見她兵器上出現這種靈炁波動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置信。
盡管當時表現的有些暴躁,其實是爲了掩飾内心一時無法平複的震驚。
沒錯,他真的被震驚到了。
而且她不光擁有罕見的空間力量,她的琴聲還能進入陳真的夢境,這也同樣着實令他震驚。
他那時其實還有些半信半疑。
畢竟陳真的夢境,那已經不能完全算是夢境了,更确切地說那是個既特殊又可怖的特殊地方。
按照常理,根本不可能會有人能進入那個地方,更别說從那裏把陳真喚醒。
可是,剛才,就在兩人走出夜霧荒野的時候,這姑娘突然又說她看見了陳真。
她說出這話的那一刻,昙湘子雖然表面仍維持平靜,可是他的内心早再度激起驚濤駭浪。
尤其在進入這裏之前,她又一次提到聽見了陳真的聲音。
并且她說陳真試圖阻止她進來。
夫子雖然看不見陳真,但是從這姑娘說的内容,他知道她沒說謊,她是真的能看見真兒。
她的琴可能真能擊碎陳真的夢中世界。
她這個人,甚至能直接看到陳真的夢中世界裏去。
而他自己,這麽多年過去了,始終無法尋找到陳真的夢裏世界到底在何處。
想起剛才趕路的情形,昙湘子眼中再次燃起炙熱的光。
他忍不住扭頭看向說書先生,哼斥:“我說你這白眉毛老怪物忒也不識好歹,人家姑娘大老遠地趕來看你,又有禮貌嘴又甜,你個糟老頭子拽什麽!”
說書先生撩起眼皮,冷冰冰地盯了昙湘子一眼,才收回目光。
視線落在面前恭敬端立的炎顔身上:“老朽這裏沒有姑娘想要的東西,姑娘今晚怕是要白走一趟,時辰不早,姑娘早些回吧。”
聽見說書先生明顯敷衍的言辭,炎顔不疾不徐地擡起頭。
她的目光自說書先生面前那卷發黃的古卷,轉移到對方沉冷嚴肅的臉上。
對上那雙深沉明亮的目光,炎顔淡笑:“先生誤會了,我來此拜望并非想求得何物。我隻想證實一件事。”
說書先生如霜白眉略微掀了掀,望着炎顔:“姑娘是想證實何事?”
炎顔眼光一垂,迅速自說書先生放在長案上的那卷書上再次掃過,笑意漸深:“我來,是想向先生求證,我所知的故事結局與先生講的,是不是一個結局。”
聽見她這麽說,先生的臉色更沉了,正欲說話,炎顔再次開口,眸中浮出晏晏笑意:“不過現在已經沒必要了。我想要的已經得到了答案。”
說書先生眼睛眯起,目色不善:“姑娘到底想說什麽了?”
炎顔的表情卻坦坦蕩蕩:“沒别的,就字面意思。之所以沒必要再與先生求證,是因我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結局。”
說完,炎顔再次拱手:“叨擾了,告辭!”
話音落,炎顔果然片刻不多待,轉身就往外走。
說書先生的聲音卻自身後冷冷傳來:“姑娘,做人不可太自負,世間萬物尤存萬象,君行萬裏窺不足一隅,姑娘小小年紀,當敏而好學,謙遜爲尚,莫以蚊負山反累己!”
炎顔卻頭也沒回,朗聲對答:“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敦……”
“姑娘!”
炎顔最後一個字未出口,原本端坐在書案後的氣定神閑的先生早已臉色大變,霍然起身,急切打斷了她接下去的話。
炎顔停在原地,慢慢地轉回身,臉上始終帶着晏晏淡笑,望向已經臉色蒼白,驚慌失措的說書先生。
然後,她淡淡地問了一句:“故事的結局,我說的可對?”
說書先生隻是直勾勾盯着她,這一回,卻沒再說任何訓誡的言辭,盯了稍刻,目中竟漸生悲戚。
抖袖拱手,先生起身,對着炎顔深深一揖:“老朽昏目窺不見高才真容,剛才多有冒犯,還望姑娘包涵。”
炎顔沒再多言,靜靜看了說書先生一眼,轉身繼續向茶肆外走去。
說書先生再直起身時,眼睛裏已然有些濕潤,望着炎顔的背影語帶哽咽,帶着濃濃地懇切之意:“姑娘既知故事結局,便令它爛在腹中吧,切莫與人道出啊,萬望,萬望……”
沒想到說書先生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就連盤腿坐在條凳上的昙湘子都詫異地站了起來。
呆呆地看着炎顔往外走的背影,然後瞪圓了眼珠子問說書先生:“這妮子真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到底啥啊?這麽多年了,我都還不知道呢!”
說書先生不理他,頹然地跌坐回凳子上,雙肩胯下,臉上盡是絕望。
通紅的雙眼呆滞地看着攤在面前的書卷,好半晌才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一閉,兩行濁淚自眼角慢慢地流淌下來。
見說書先生認真傷心起來,昙湘子不說話了。
處了這麽多年,這白眉老頭給他的印象向來都是又自負又穩,如今晚這般失态,就連昙湘子也是頭回見着。
最近因爲玉箫身體狀況的緣故,爲了不斷更,當日上傳的章節内容有時候來不及修改,次日會精修再行上傳,會出現極少部分内容重複的現象,親們可晚一日訂閱即可避免,謝謝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