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炎顔的身前,夫子雖然始終沒回頭。
他雖不看她,腳步卻始終不疾不徐,甚至有時候炎顔稍微落後一些,他的腳步便也馬上跟着慢下來。
可是炎顔敏銳地察覺到,不論他們行路的速度快慢,街道兩邊的房屋景緻始終以極快的速度往後退。
炎顔忽而恍然,此刻她前行看上去是她跟着夫子在走,其實是夫子在用術法帶着她行走。
所以,不論她是否落後,倆人趕路的速度其實始終保持不變。
速度快慢可能隻是她的錯覺。
所以剛才在客棧裏,掌櫃的看不見他們,也是因爲夫子自那時起,就已經開始使用術法了。
後知後覺的炎顔,吃驚盯着面前其貌不揚的小老頭。
她一點都沒感覺到任何術法加注在自己的身上,居然就被這老爺子帶出了門,還走了這麽遠的路。
從前即便是化神境的阿桂,在她身上施術的時候,她也不會毫無察覺。
莫非這老頭的修爲還在阿桂之上……
就在炎顔被新的認知震驚的時候,走在前面的老頭突然停下了腳步。
老頭背對着炎顔,聲音低沉:“到夜霧荒野了。這地方妖氣重,我帶着你走容易引來霧妖。進入夜霧荒野,你便自己走吧。”
炎顔這才發現,周圍的霧氣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十分濃郁。
他們此刻,就站在那晚何幾帶領他們來找人的那個,被迷霧完全遮蔽的密林邊上。
老頭側目看了眼身邊的炎顔,沉聲問:“接下來的路程,就需穿過這片夜霧荒野,你可準備好了?”
與老人在夜色中更顯炯亮的目光對視,炎顔平靜地點了下頭:“準備好了!”
老頭不再多話,邁開腳步走進濃稠不可視物的荒涼霧原。
炎顔跟剛才一樣,緊緊跟上老人的腳步。
夜霧荒野仍與她上次來時一樣,霧氣濃重凝聚不散,被濃霧籠罩的密林就像被罩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子裏,一絲風都吹不進來。
這種絕對的靜寂,叫人莫名心裏發慌。
老頭的腳步仍舊像剛才趕路那樣不急不徐,目不斜視地向前走。
炎顔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她發現老頭好像不用辨識方向,他們周圍是完全無法分辨東西的濃霧,老頭卻根本不去分辨路線,一踏進夜霧荒野就筆直向前走。
後頭的炎顔雖然一直緊緊跟着老頭的腳步,卻忍不住悄悄向兩側迷霧遮蔽的密林看去……
前後兩次踏入夜霧荒野,炎顔始終沒見過那隻傳說中會害人的霧妖。
說實話,她有點好奇。
她想看看那隻霧妖到底是怎麽給人腦子裏種草的。
正思索間,炎顔恍惚看見不遠處,兩個幽幽的光團慢吞吞向她和老頭這邊飄過來。
與此同時,炎顔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音……
“呵呵呵呵,你終于來啦,我在這裏等你許久了,你叫我等的好生寂寞難捱……”
聲音仿佛直接穿透了神識,響在靈魂深處。
炎顔跟在老頭身後的腳步突然一滞,站在原地不走了。
老頭就像後腦上長了眼睛,在炎顔停下腳步的瞬間,老頭突然目光如炬,褐色靈炁自身體磅礴散逸,身體轉向旁邊密林。
在老人的視線裏,并沒有炎顔眼中那兩團飄忽詭異的光影。
老人的眼中始終隻有一片灰白莽莽的濃重霧氣。
可是老人卻向着濃稠霧氣的深處,猛然發出一聲暴喝:“砌塵成壘!”
随着老人呼喝,懸浮在兩人周圍空氣中的細微塵埃,仿佛活物聽見了指令,迅速在兩人的周圍豎起一道淺褐色的透明牆體,隐約有土靈炁在牆體上流轉。
在牆體之内,原本無處不在的霧氣被徹底驅散,那些濃稠的霧氣全部被隔離在了用微塵修砌的土靈炁牆體之外。
炎顔已經開始些萎縮的瞳孔,在霧氣被逼退的瞬間恢複了清明。
就像大夢初醒,炎顔猛地晃了晃腦袋,清澈目光地看向面前的老頭:“我剛才是不是被霧妖蠱惑了?我聽見它說話的聲音了。”
老頭陰沉着臉,狠狠瞪着炎顔:“走夜路心裏要保持甯靜,始終謹記你此行目的,不然很容易就被妖精迷幻心性。如你這般腦子裏胡思亂想,霧妖尋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炎顔笑起來,好脾氣地連連點頭:“夫子訓誡的是,我不胡思亂想啦!”
老頭瞪了炎顔一眼,繼續向前走。
剛才形成的土靈炁防護牆并不能跟随二人移動,當倆人繼續向前趕路的時候,濃霧很快再次裹上來,充滿兩人周圍的空間。
這次,炎顔沒再往兩側的林中看。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老頭挺直的脊背上,忍不住問:“夫子,剛才您有沒有看見林子裏有東西?”
剛才她聽見那個呼喚的聲音的時候,看見林中出現兩個光團,那兩個光團恍恍惚惚向他們這邊飛來。
然後她就被老頭喚醒,那兩個光團也跟着消失不見了。
走在前面的老頭,始終頭也不回地向前走,沉聲回答:“沒看見。”
炎顔好像有點不死心,仍問:“可是我剛才看見了,兩個光影團子,那東西是不是就是害人的霧妖?”
炎顔問話的時候,目光始終盯着夫子挺直的背脊。
夫子腳下趕路的步伐始終不停,幾乎保持均勻的速度向前走。
這一次,夫子并沒回答炎顔的問題。
沒等到夫子的回複,炎顔有些不甘心,繼續自顧自地問:“我剛才還聽見了一個聲音,你聽見那個聲音了沒?”
夫子仍舊不吭聲,也不回頭,始終保持固定的速度向前走,好像不願意搭理炎顔。
炎顔渾不在意夫子冷淡的态度,仍舊自顧自地問:“那個聲音說它在這裏等我許久了,還說我終于來了,說得就好像它認得我似得,夫子您說,說話的那個聲音它是不是就是霧妖啊?”
夫子始終不一聲不吭往前走,腳下的速度也始終不疾不徐。既不回答炎顔的問題,也不回頭看她,就好像聽不見炎顔的聲音。
炎顔眉心微沉,伸出手打算去拍夫子的肩膀。
可是,她的手剛伸到一半卻頓在了半途。
炎顔精亮的目光閃了閃,死死盯住走在自己前面的老頭,低低地說了句:“夫子,你頭上長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