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功夫，夫子麻溜向方桌去親手拿了隻幹淨茶盞回來，将其端端正正擺在炎顔面前。
炎顔淺淺一笑，手持酒壺給老頭倒了少半盞。
夫子小心翼翼端起來，先湊到鼻子跟前嗅了嗅，酒香沖進鼻腔，老頭子臉上立刻浮現如癡如醉的神态。
炎顔忍不住呡嘴笑起來。
她覺得這老頭兒有點誇張，還沒喝到嘴裏呢，光聞了個味兒至于麽。
老頭仰着脖子，把手裏的盞一揚，酒液傾入喉口……
從始至終，炎顔一沒多說話，就靜靜地看着。
夫子喝完了杯中的半盞酒，直棱着雙眼，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随後重重歎了口氣，深深低下了頭。
“嗚嗚……嗚嗚嗚……”
直到聽見低低的抽泣聲，炎顔擡眼看過去，目光詫異地去看對面老頭的臉。
老頭站在燈燭籠罩的光影裏，瘦削的身影因爲抽泣而微微抖動，看上去很有幾分悲戚。
炎顔沒想到陳真這位蠻橫不講理的夫子，白日間那麽兇悍，這會兒竟會當着自己的面哭起來。
她趕緊站起身。
夫子突然一哭，把炎顔也給哭慌了神。
老頭兒酒量不行，莫不是才喝了半盞就醉了？
炎顔趕緊搬來把椅子放在老頭的身後，同時放緩了語氣：“老爺子您先坐下，别哭，有話說出來，再大的事兒不至于哭鼻子……”
炎顔長這麽大，地球此界活了兩個世界，平生還是頭回哄哭鼻子的老頭兒。
老頭子在椅子上坐下，單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此刻他略微擡起頭來，炎顔接着燈燭将老頭的臉面看得真切。
老頭子滿臉都是淚痕，當真哭的傷感。
炎顔咂了咂嘴，有點無語。
她就想拿酒饞饞這蠻橫老頭子，可沒想把老人家弄哭。
這會兒人哭了，炎顔覺得自己一下就不占理了，甚至還有點頑劣少年的感覺。
就覺得自己有點冤。
夫子抽咽了會兒才漸漸好一些，淚眼婆娑地望着桌上的酒：“姑娘你莫多心，老夫并非怪姑娘，老夫哭是恨我自己，恨我這把歲數，還是沒出息啊……嗚嗚嗚……”
老頭說着又傷心地哭得兇起來。
炎顔沒轍，隻得倒了杯熱茶遞在老頭兒手裏，好言寬慰：“就一壺酒，不至于，你老自責的有些過了。”
夫子接下熱茶喝了半盞，方又重重一歎：“唉，老夫心裏清楚，你拿出酒是想引誘老夫。”
炎顔呡了呡唇，嘴上沒吭聲，心裏倒是安定了些。
看來老頭兒沒喝多，這就好辦。
不然這大半夜的，她一個姑娘家，把個老頭子灌醉在自己房裏，這事兒不容易說清。
夫子又把剩下的半盞茶喝光，緩了口氣，才繼續道：“你想讓老夫帶着你去找那個說書的先生，或者你想繼續接觸小陳真。老夫心裏啥都清楚，可老夫就是控制不住肚子裏的饞蟲。”
“說句實在話，老夫這輩子世間的酒不說全品遍了，餘下未嘗過的也不過十之二三，就是那些神仙佳釀也曾享用無數。今日喝你這酒，實是萬裏難遇的美酒佳釀！”
炎顔得意，把白皙小巧的下巴一揚：“那是自然，我家的酒全是自釀的，又是家傳的釀造工藝，選擇釀酒的糧**細嚴苛，一般酒水如何能比！”
夫子擡眼看向炎顔，委屈巴巴道：“嗯，選料當真嚴苛，你家這酒基料用的都是一般宗門裏才種的靈麥，這麽貴重的糧食，一般酒水可不比不得。”
炎顔呲牙一笑，趕緊誇：“您老果然是行家，都不用我自己介紹，您自個兒就嘗出來啦！”
炎顔給老頭喝的酒，便是當日在鷹軌城現場救人，後來大開銷路的神酒。
須彌境裏當初隻一二畝靈田如今已經長成幾十畝的麥場，除了狌狌們和商隊夥計的口糧，其餘用不完的炎顔就教給阿吉全釀成酒。
最早那批神酒是滄華鼓搗出來的。
滄華當時是對炎顔釀酒的先進工藝比較好奇，雖然滄華也隻是普通釀酒，但釀造的過程少不得要使用些他自己的神力，酒液中就蘊含了些青木的修複之力。
雖然神力隻有一點點，可對康複普通人的病痛，就絕對堪稱奇效了。
後來滄華的注意力被炎顔設計的塑料加工等機械原理吸引，開始對物理學感興趣，就不怎麽擺弄釀酒的事兒了。
但是因爲神酒的生意一直特别好，炎顔舍不得關閉釀酒作坊，就把作坊交給阿吉去打理。
阿吉盡管做事兢兢業業，可沒有了滄華參與釀酒過程，自然也不會有他身上散逸的青木之力注入酒液，炎顔覺得神酒的治病效用必定會大打折扣。
但不管怎麽說，都是用靈麥釀制的酒，不論口感還是功效，仍是比一般的酒水強許多。
她原本是打算把酒價降下來些，仍做神酒出售。
須彌境中的靈田裏種着許多神藥仙草。
這些仙草因爲須彌境中生長環境适宜，土壤肥沃，在加之靈炁濃郁，又終日受滄華身上青木之力的影響，很快就生出了草木精。
其中紫神芝和仙參的草木精比别的草木精活潑，尤其喜歡聞酒香，經常三五相約偷偷溜進酒窖裏，在酒壇子中間飄來蕩去。
時間長了難免自它們身上抖落些仙草精華掉入酒中。
這些仙草精華本就是草木所有，比滄華的神力其實更容易被凡人吸取，反而治病救人的效果更顯著。
炎顔先前還擔心神酒功效下降，繼續賣高價有欺騙消費者的嫌疑，可是等到賣出去幾波沒摻合滄華神力的酒水，反饋回來的神酒效果反而比先前還要好，回頭客也越來越多。
炎顔和阿吉一度也有些懵，搞不懂其中緣故。
後來還是負責定期檢查仙草園子的鄧文明發現，時不時就有靈智仙參的小娃娃消失不見，不知偷偷溜去了哪裏。
直到衆人在酒窖裏發現一隻貪婪聞酒，被酒氣熏醉在酒窖裏的人參娃娃，才知道原是這些草木精靈的緣故。
後來炎顔就索性不再關閉酒窖的大門，任由草木精靈們随意進進出出，酒窖裏的酒水本來就由靈麥釀成，再摻入這些仙草神株的精華，仍舊保持了名符其實的神酒功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