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啦!”
這一聲叫嚷仿佛鋼針,刺破了凝滞不動的空間。
茶樓中聽書的人們仿佛被人從夢中喚醒,紛紛起身向外面看,整個茶樓中也變得有生氣起來。
甚至當看見街上有濃煙滾滾自某個方向傳來時,立時有幾個桌上的客人拔腿便往外沖。
“濃煙好像自我家巷子刮過來的,莫不是我家那條的巷子走了水……讓一讓,麻煩讓一讓……”
着急跑出去救火的人和趁着脖子往外瞧熱鬧的人吵哄哄一起嚷嚷。
樓上的客人也紛紛推開雕花的木窗向下看……
一時間整個茶肆裏混亂異常。
卻比剛才聽書時有了人氣兒。
旁邊那張茶桌上,那位少城主和兩隻杠精也全站了起身,随身的仆侍小心護在那位少城主的身側,充滿戒備地看着周圍突然亂起來的茶客。
先前訓人的杠精道:“既然起火了,恐燒到這茶肆裏來,咱們還是早些離開。少城主身子矜貴,出門在外需仔細些。”
另一隻冷嗤:“哼,少拿少城主做擋箭牌。少城主可比你沉穩有擔當,我看是你自己害怕了想回去。你若想回去盡管自去,我在這裏陪着少城主候着故事開場。”
愛訓人的杠精瞪眼:“我是擔心少城主的安危,誰怕誰是孫子!”
另一隻杠精立馬道:“孫子,趕緊叫爺爺。”
愛訓人杠精:“找打!”說話間,手掌中有白光一晃,就要動手……
炎顔眼尖瞧清楚了這人手中的兵刃,鳳目微眯,目光盯住這人那張完全陌生的臉。
隻是這人的兵器尚未亮出來,少城主斂眉低斥:“你倆若要惹事,現下就滾回滄浪城去!”
愛訓人杠精立馬收起外散的炁息,與對面的另一隻杠精全收斂鋒芒,向少城主行禮賠罪。
博承賢此時也自剛才的故事中回過神來,站起身看向窗外。
見街上鑼鼓聲急,濃煙翻滾,博承賢對炎顔道:“這火像已成勢了,宗主且在這裏稍等,弟子出去看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炎顔點頭:“去吧,注意安全。”
博承賢應了一聲,禦劍徑自二樓窗戶去了。
陌生的地方,跟前又沒有商隊跟着,白鏈标志性太強,炎顔便囑咐博承賢将以往随身的白鏈收起來,隻用常見的銀劍。
茶樓中的動靜太大,沒人留意博承賢離開。
旁邊的桌上,仨人靜坐下喝茶,耐心等着評書再次開始。
樓下的夥計和掌櫃的已經開始忙碌收茶錢,招呼客人,維護書場秩序……
好像整個世界都因爲這一場火重新活了過來。
炎顔明顯感覺到了剛才說書時的不對勁,隻是面上仍舊從容平和。
剝完手裏的菱角,陳真站起身,長長地伸了個攔腰。
炎顔見他打算走了,笑問:“怎麽不等了?後頭的故事你不是沒聽過麽?”
陳真搖搖頭:“今天不會講了。”
炎顔挑眉,看了眼樓下,說書先生仍就在書案後頭坐着沒動。
陳真知她不信,道“每次都是這樣,差不多就今天斷掉的這裏,總有各種事打斷,我都已經習慣了。”
說完,陳真将桌上的菱角皮收進喝光了的空茶碗裏,轉身就要走。
炎顔喚住他,指了指桌上的水栗子:“這些送你了。”
陳真眯眼一笑,又折回來,分出一小半水栗子,用手一捧,對着炎顔再次道了謝。
炎顔笑道:“都拿去吃吧,吃不了的讓你娘給你做菱角馍馍。”
陳真卻搖頭:“我爹說,做人不可太貪。我今日已經吃姐姐許多,這些便帶回去給我娘做馍馍用,足矣。”
炎顔詫異這孩子的家教竟。
陳真已經轉身跑下樓去了。
炎顔的目光投向樓下,就看見陳真手裏捧着水栗子,利落地穿過熙攘的人群,很快消失在茶樓門口。
鄰桌那位少城主也終于站起身,緩緩道:“看來今日的故事聽不成了,改日再來吧。”
他說完,長腿跨出條凳,轉身向樓梯口走去。
兩隻杠精也趕緊跟着起身向外走。
少城主經過炎顔茶桌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腳步并未停留,幾人很快消失在樓梯口。
炎顔沒起身。
她将目光投向下方,果然見那說書的先生已經将簡單的幾件行頭收了起來。
隻是仍坐在書案後頭,并沒急着走,好像在歇息。
小二端了一盞茶與先生。
先生起身接過茶,與小二寒暄兩句,仍坐下慢慢地喝茶,好像在等着這場大火引起的騷亂平息。
蔥白的指尖自桌上撿了顆水栗子輕輕一捏,水栗子的皮裂開,露出裏面雪白的果肉。
炎顔取出果肉放進嘴裏,唇齒間瞬間充斥滲透了水汽的清爽甜香,就像咬開一顆晨露。
這水栗子真不錯!
炎顔又剝了幾個吃了,博承賢還沒回來,等她再擡眼才發現,茶肆裏原本滿座的賓客此刻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說書先生碗中茶也已喝完。
先生輕輕把茶碗放在桌面上,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然後擡起了頭。
老人明亮的目光投向炎顔,然後笑了。
不期老人看向自己,炎顔怔了一瞬,随即微笑。
“今日已不再講書,姑娘爲何還不走?”
老人說話的聲量不大,坐在二樓上的炎顔卻聽得清楚。
這老人沒用靈力,大約是常年說書練就的好嗓子。
炎顔淺淺一笑:“沒書聽還可以喝茶。”說話時舉了舉手中茶盞。
說書先生呵笑:“姑娘好性情,隻是世人皆畏懼禍患,姑娘就不怕火燒到這茶肆中來。”
炎顔搖頭:“我不怕火,我就想聽書。”
先生收回視線,拿起面前的竹籃:“今日不講了,姑娘若愛聽書,明日再來吧。”
炎顔:“反正故事每天都講不完,就更不用急着走了。”
老人不擡頭,提着竹籃走下說書的台子,走向茶肆的大門。背對着炎顔,隻留下一句:“做人呵,活得太明白未必是好事。”
在炎顔的目光裏,說書先生提着竹籃,步履平緩出了茶肆。
炎顔也站起,将桌上吃剩的水栗子随意拿油紙一包,飛身躍下欄杆,周身有淺金光芒纏繞。
下一息,人已出了茶肆,站在了街道中央。
街上車來人往,已經恢複如常,剛才大火引起的騷亂已經平複。
可是炎顔站在街中央左右看,卻并沒看見說書老人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