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接到這個任務起，他就一直維持着自己原本的行事風格。
至于現在……他确實在因爲“擔心被揪出二五仔身份”而感到恐慌，但放在當下，“恐慌”這種情緒，其實是很正常的。
——以爲自己在挖寶，結果忽然挖出一具屍體，還被上司按着跟腐爛的屍體長久對望，并被用溫和的語氣給予最紮心的安撫和警告……這種時候，不慌不虛，才顯得奇怪。
……
完成挖坑的善後工作，沖矢昴站起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大波斯菊幼苗。
綠色嫩枝随風搖曳，落在沖矢昴眼中，卻已經沒了一點美感，滿是陰森的氣息，和他旁邊的黑衣青年一樣。
江夏同樣看了一眼大波斯菊幼苗，爲下面倒黴的屍體默哀了0.5秒。
然後側過頭，打量旁邊的沖矢昴。
沖矢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緊繃起來。
烏佐擡起手拍了拍他：“先離開這。”
……
路上，沖矢昴聽到了案件始末——包含着從頭到尾的幾乎一切細節。
聽着聽着，他越發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這絕不是靠“偶然路過附近、看到綿貫義一埋屍”，就能得到的情報……至于烏佐在發現埋屍行爲之後，像個偵探一樣，把每個環節一一查證出來，那更不可能——即使烏佐看上去像一個沒有明面身份、潛伏在陰影裏的幹部，他也絕不會做出這種引人注目的事來。
總之，比起一個“路過并偶然看到埋屍情報”的幸運兒。烏佐更像是藏身在層層陰影當中，手握劇本的主導者。他以神乎其技的手法埋下一顆案件的種子，催生它發芽膨脹，然後看着它一點點攫取周圍的貪婪、殺意和鮮血，最終長成一片能把烏佐和警方完全隔開的細密藤蔓。
到了最後，任誰來看，也隻會覺得這是死者和兇手之間的過節，而不會猜到枝葉後面，還藏着一雙靜靜注視着一切的愉悅雙眼。
在沖矢昴邊聽邊滋滋冒冷汗的時候。
剛才挖土用的折疊鏟，被烏佐仔細擦拭幹淨，作爲“見面禮”送給了他。
雖然江夏本人隻是單純地覺得，馬甲這種神出鬼沒的東西，随身帶着一把沉重的鏟子，很不方便。
但收禮的人，卻似乎想到了很多。沖矢昴露出的笑容，禮貌中帶着一絲僵硬，捧着鏟子的模樣，也完全像是捧着一顆手榴彈，還是已經拔掉了引信的那種。
在沖矢昴緊張的注視下，上司對他的觀察，似乎終于告一段落。
“好了，今天就這樣吧。”烏佐說：
“兇手一定會受到懲罰，這是遲早的事，而你要做的，隻是不留痕迹地加速進程，在任務期限之前，讓他以合理的方式，圓潤落網。
“當然，如果在這個過程中，你本人不幸留下了痕迹，被警方抓住切實的把柄……希望你屆時能懂事一點，不要給我們增添額外的負擔。”
“……”沖矢昴謙遜地笑着點頭，“一定。”
……
說話間，他們已經順着走出一條街，經過了轉角。
沖矢昴轉過拐角，走出兩步，忽然覺得不太對。
回頭一看，烏佐沒有跟上來。
“……？”
沖矢昴猶豫片刻，本來想趕緊離開，但又擔心萬一烏佐沒走，隻是在系鞋帶，或者被附近的什麽東西吸引了注意力，暫時停下……
他隻好又重新折回路口。
然後看看兩側，略微一怔。
——烏佐不見了。
放眼望去，老城區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幾隻烏鴉落在遠處的電線上，被抱着鏟子的工學研究生驚動，低叫着望向這邊。
沖矢昴無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牆頭有什麽東西，忽然動了起來。
沖矢昴眼神一厲，猛地握緊手中沉甸甸的折疊鏟，咔哒展開。
擡眼望去，看到一隻從牆頭悠閑路過的貓。
貓全身漆黑，隻有四隻爪子是白的。它似乎被沖矢昴警覺的樣子吸引，遲疑着停下腳步，轉頭看過來，疑惑地晃了一下尾巴。
“……”……是貓啊。
沖矢昴松了一口氣，收回視線，再次看了看周圍，覺得烏佐應該已經離開了。
他沒再停留，快步走向停車場，尋找自己的車。
而牆頭上那隻烏雲踏雪，似乎在剛才的對視中，對他産生了興趣。
貓輕盈地跳下圍牆，跑到距離沖矢昴兩三米的地方，不遠不近、大搖大擺地跟在了後面。
……
雖然得到了不會引人懷疑的跟蹤馬甲。
但江夏覺得，這次跟蹤，可能不會有太多收獲。
沖矢昴似乎很愛多想，而這種腦補怪，雖然總會補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但總的來講，卻比較謹慎。
一般人都知道、剛見完神秘人的時候，最容易被跟蹤觀察——即使偶遇的貓是無辜的，現代社會，也可能會有竊聽器攝像頭之類的東西。
也就是說，沖矢昴如果真的和赤井秀一有聯絡，那這個時候，他再恐慌，也不太可能去找赤井秀一。反過來說，就算他想找，赤井秀一恐怕也會意識到這一點，自覺失蹤。
所以江夏隻是想順手跟一跟，找到沖矢昴現在居住的真實地點，守株待兔。
然而很快，他發現，竟然連這個計劃也沒有完成。
——兩“人”分開後，沖矢昴回到目标所在的街道觀望了一下，之後，竟然去附近酒店開了一間房。
鏟子和其他行李往房間裏一丢，沖矢昴帶着電腦，重新回到了那間方便盯梢的咖啡廳，開始邊敲論文邊盯梢。從途中他和教授交流的郵件來看，論文下周就截止，而他才剛寫到一半。
江夏：“……”
剛才他趁店員沒注意，開着貓馬甲溜進咖啡廳，圍觀着沖矢昴的電腦屏幕。
然後很快就後悔了跟過來盯梢的決定，無聊地打了個呵欠。
感覺沖矢昴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江夏抽空回到本體，去了一趟阿笠博士家，又去到偵探事務所，給久等了的太太們發了一批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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