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連意一早,便和嬴秋走了,甚至是催着嬴秋走的。
象遠很是不解,什麽時候,連意和嬴秋這麽熟悉了。
它還記得,嬴秋前一日和它辭行,明明說是過午後走的,今日一早,天都沒亮,居然就走了。
就這般,連意還催了它一次:快點。
那語氣,熟稔尋常到令人感到奇怪。
毫不客氣的那種。
那平日心氣高的很的嬴秋,倒是恭敬的很。
象遠感覺這樣的連意和嬴秋都是它不認識的。
不過,連意既然也未向它解釋什麽,它自也不會問什麽。
它長毛金象一族自來忠心,恭謹,追随連意,是它們一族共同的決定,同時,象遠也明白,強者注定被多人追随。
不止它們象族慧眼識珠,不過是占了先機,讨了點巧罷了。
藍皮不關注這些,隻是帶着象妖妹妹一起給連意送行。
手邊是大大小小的吃食盒子。
嘴上還抱怨:“剛來就要走,我都沒來得及給你多做點愛吃的,每次都這麽急。”
抱怨歸抱怨,該給吃食的時候,可大方了。
連意一邊聽藍皮念,一邊盯着象妖妹妹看。
惹得無論是藍皮還是象妖妹妹都紅了臉,她才作罷,移開了眼,還意味深長的點點頭。
也就藍皮性子好,象妖妹妹害羞的厲害。
若是遇上毒舌的灏恒,一準兒又要對連意作怪的模樣陰陽怪氣起來。
連意哈哈一笑,便拉着在旁邊看到藍皮準備的吃食,眼睛都亮了的連拜山,和嬴秋相攜而去。
旁人隻以爲她今日要去嬴魚族中,實則自然是在路上便改了道,十多日的兼程,他們終于到了蒼梧山下。
連意望着面前的蒼梧山,青蔥蒼翠,這裏,原本就是鷹王的道場,爲鸢深界之脊,是鸢深界最高的山。
将星船埋藏在蒼梧山山體之内,又有她信任的鷹王日夜堅守,這确實是她的作風。
她性子算得上磊落,陰謀也用,但她更喜歡明晃晃的陽謀。
便是藏個東西,她也是喜歡放在明面之上的。
若是有人來盜來搶,就得對上她連意的奇詭的陣法和可以信賴的人,算得上一場當面鑼對面鼓的正面較量。
所以連意和魔物之間,注定爲敵。
若說魔物那是常年不能見光的陰暗和污穢,而連意便是代表希望的日光。
光和暗,生來就不能并存。
是天然的宿敵。
剛站在山腳下,那蒼梧山各處樹木也跟着動了起來。
竟然是紛紛自動自發的挪開了道。
高高的古木之上,隔山岔五的,都停着一隻雄鷹。
雄鷹們的修爲各異,四五六七階的比比皆是,大小也是不一的,若說有什麽共同點。
那就是那銳利的鷹隼以及金色但鋒銳的喙子。
郁郁蔥蔥的山林之中鴉雀無聲。
安靜的如同死寂。
估摸着便是有些禽鳥野獸,也被這些鷹吓沒了。
連拜山縮了縮脖子,這些鷹看起來太吓人了。
鷹族特有的兇悍和殺意淩厲,盡在那眼,那喙子,以及那抓着枝木的利爪之上。
被鷹隼盯着,就仿佛被殺陣籠罩,心拔涼拔涼的。
連拜山忍不住又靠着連意進了些,連意自己兇,交的些朋友全都不是善茬。
可憐,它一個陣法之靈,修爲自被孕育而出就是頂尖于這個星域的存在,然而,它修爲高不代表它戰鬥力強,也不代表它不會怕啊。
早知道……早知道要來見什麽鷹王,它說什麽也不來,跟着藍皮多好,有吃有喝還有玩。
嬴秋也跟在連意身後,它想,鷹王自是已經得了它的消息,知道連意來了,否則不會放出這條直通它洞府的路來。
然而,它心裏也涼涼的,心中想法和連拜山還真是異曲同工。
它也是頭一次在這麽多鷹的注目禮下走路。
看着走在它之前略顯歡快的連意,嬴秋低頭摸了摸鼻子,也忍不住靠着連意近了近。
不管是它家鷹王主子還是連意,果然都是挺奇怪的。
連意是真的高興,而且越走越快,出發前夜,赢秋把鷹王的事兒都和它說了。
原來鷹王比她想的付出的還要多。
嬴秋說,鷹王剝離了妖丹之後,便将妖丹投入了連意用來藏着星船的陣法之中。
大有和這星船共存亡的意思。
當時,連意就聽的心顫不止。
鷹王是打定主意了,連意要是一直不回來,它便苦等下去。
誓不罷休。
把妖丹投入那陣法之中,是斷了自己的後路。
連意如今雖然還不記得自己當年布設的是什麽陣法,可是按照她自己的心性以及嬴秋的描述,這陣應該是一個有去無回陣。
有去無回,便是有人能夠找到星船所在,想要進去取得,那也讓他們來得,回不得。
那麽同樣的。鷹王的妖丹,進來容易,出去自是出不去了。
不僅如此,既然連意和鷹王有五萬年的約定,以她凡事都會深想,且骨子裏那種遇到巨大的災難,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做成心中之事的瘋勁和傲勁,那有去無回陣中該是還疊加了一個自毀陣。
這自毀陣是能将星船徹底毀去的那種,若她想的沒錯,控制自毀陣的陣牌九成九在鷹王手上。
明明鷹王知道一切,它卻還這麽做了。
就是要苦等她,若是哪一日确定等不到了,或者它提前虛弱到軀體潰敗完全撐不下去了,或者敵人在連意回來之前先來了,它是抱着同歸于盡的想法的。
幸好,她雖然遲到了,但是到底是到了。
也幸好,鷹王還在等她。
她步子越跨越大,看着那些枝桠之上站的雄鷹,英姿昂揚,并不覺得害怕,也無懼于那些鷹眼,隻覺得親切。
這般,在通道的盡頭,連意遠遠的就看到一黑衣男子,負手而立,明明姿态閑暇,連意卻從中看到了急迫。
她腳下生風,綠色靈光輕閃,人已經到了男子面前,硬生生把嬴秋和連拜山都扔在了後面。
“哎……”連意一走,那被鷹隼盯住的寒意陡然變成一個個雞皮疙瘩爬滿全身,本來還想叫住連意,可脖子好似被人掐住一般。
總覺得……自那鷹王出來,那些鷹的氣勢更強了,它可能随時随地都會被叼走,撕裂。
嬴秋也是微愣,這可真是第一次見鷹王這麽溫和,這麽高興的。
連意看到鷹王,畢竟沒有記憶,本以爲會有些陌生,沒成想,根本沒有。
她一見到鷹王那張臉,就笑開了花:
“鷹老哥如今可是修身養性了,定然是長年累月在蒼梧山不出門的原因,把我好好的老哥哥悶成了小白臉!”
大鷹之王鷹熠瞪了連意一眼:“哼,我家阿妹的嘴巴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不會說話!”
它說着便往内走着,連意剛一進來,就見其中瀑布流淌,一個可以圍坐十多人的大石桌上密密麻麻疊的都是盤子。
它倒是了解連意的脾性:
“嘗嘗,知道你們要來,我就讓孩兒們去抓了當康獸一族的幾個小妖,特地爲你做的菜,你看看喜不喜歡。”
鸢深界的當康獸,傳說有神獸當康的血脈,不過有沒有不好說,實則就是豬妖,一手烹調美食的本事,在整個鸢深界都很有名氣。
因爲知道她連意要來,所以鷹老哥特地抓了當康獸來給她做飯……
“當康獸……似乎族群在鸢深界也不小吧?老哥你……”會不會惹了麻煩。
畢竟鷹王雖然被稱爲大鷹之王,但實則血脈并不算什麽高貴的,它們鷹族算不得什麽神獸,就是猛禽。
平日,鷹王本就是桀骜性子,也沒有如其他種族一般,想方設法往高端血脈上靠。
實則,鷹王鷹熠那就是鸢深界的傳奇。
它的成就完全是靠它自己辛苦修煉和遇到了好的機會,慢慢積攢而來的。
比起前世藤仙連意的辛苦,鷹王的經曆完全不逞多讓,可以說是屍山血海之中磨煉出來的修爲。
而鷹族子嗣本就稀少,人家豬妖一胎可以生十個,鷹族一次隻能生一隻小鷹不說,生出之時也脆弱無比,時常養不活。
這般内外夾擊之下,鷹族族群小,修爲也不高,原本有鷹熠撐着,無人敢欺,可是現在可不一樣了。
鷹熠一聽連意的意思,目光如炬,瞪向嬴秋,它豈會不知,這個吃裏扒外的小子洩露了它的事兒。
正準備發火,連意卻是拉住它:
“鷹老哥真是見外,你的事兒我爲什麽不能知道,跟我還藏着掖着,嬴秋說了你的事,是我關心你,你要是懲罰它,就是打我臉。”
鷹熠無奈,它心中對于連意跟它的親近是高興的,哪兒能拂了它阿妹的面子。
當下,就略過了這個話題,隻道:
“那幾個當康獸小妖,不過是五個七八階的而已,有什麽可懼的,阿妹實在太看不起你老哥我了。”
連意:“……”七八階,實力堪比元嬰啊。
鷹熠見連意一副不贊同的樣子,很是不服氣:
“你有所不知,這些個當康獸,烹調之術是它們的天賦,修爲越高,這天賦就越強,若不是它們當康獸太沒出息了,至今連個九階都沒有,老哥一定給你找個九階的廚子!”
連意:“……”
能說什麽,鷹老哥可是一片赤忱之心對待她啊。
再說,她自也是心寬。
這抓來都抓來了,事都做下來了,當康獸若是計較,那這仇也結下了,若是它們什麽好處都沒撈到,豈不是虧了。
她定了定心神,把鷹熠按坐在位置上,自己就坐在它旁邊。
她還很不見外的拿起酒壺,先是揭開蓋子聞了聞,贊了一聲:“好酒。”
一邊給鷹王倒酒,一邊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感情好,既然有當康獸給我們做飯,往後,我住在蒼梧山每天的吃食,就包給它們了。”
剛剛趕到正好聽了一耳朵的連拜山、嬴秋:“……”
就挺突然的,連意居然是助纣爲虐的人。
鷹王哈哈大笑,很是暢快:
“那有什麽問題,阿妹想吃什麽,直接說就是,那幾個豬妖的手藝你能看得上,是它們的福氣。”
連意點點頭,竟然十分贊同,還邀嬴秋和連拜山坐下:
“都坐下一起吃,都是自己人,老哥,這個小孩是我帶來的陣靈,叫做連拜山。”
鷹熠無所謂,别看它許是真的悶在山裏許多萬年了,真的面嫩了,但再怎麽面嫩也改變不了它粗糙的心。
它就是個大粗人,平日也不注重這些所謂的禮節,都是嬴秋這人太較真了,每次畢恭畢敬,太假了,讓它渾身不舒服。
如今,連意怎麽舒服怎麽來,它隻有高興的。
隻,對連拜山的身份産生了好奇:“陣靈?什麽陣?”
連意“呵呵”一笑,并不正面回答:
“先不說這個,等會兒老哥帶我去當年鎖星船的那布設陣法之處,有連拜山在,那陣很輕松就破了。”
“等到那陣破了,老哥你的妖丹也能拿回來了,耽誤了你這麽多年,阿妹我心裏實在是愧疚啊。”
鷹熠筷子一拍,已是兇相畢露:
“你怎麽現在跟我這麽客氣,怎麽叫耽誤,那是我自己的決定,去去去,一邊兒吃飯去,别什麽事都往身上攬。”
連意一看就知道鷹熠生氣了,她眼珠上下一轉,立刻就機智的轉移了話題。
她這老哥是暴脾氣,正面交鋒,她可消受不起。
連意多是在說自己這些年有什麽豐功偉績,把魔物打的如何落花流水,果然,鷹熠很快不氣了,飯桌上時不時傳來它陣陣笑聲。
在它心裏,它阿妹合該如此神氣。
眼見着這鋪墊差不多了,連意才轉了話鋒:
“如今敵方在天上勢力盤踞,我卻沒有信任之人,老哥你若是不幫我,等我到天上去可是滿眼黑啊,到時候,旁人早就布下天羅地網抓我,阿妹我還什麽也不知道呢!”
鷹王皺皺眉,沒說話。
連意連忙道:“我也舍不得鷹老哥,可是,咱們兄妹是永生永世的交情,不在于當下,始魔元尊早就恨死我了,絕不會放過我的。老哥不幫幫我麽?”
她故意說的可憐,實則也是因爲,據嬴秋所說,鷹王的本源之力已有不穩現象,若是還不當回事,許是這一輩子都飛升不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