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藤蔓乍起,花開果出,已經是啓松在這人世間的最後印象。
啓松死的似乎毫無痛苦。
那接天連碧的水幕不知過了多久又蓦然緩緩落下,而原本應該藏于水簾幕中的人徹底消失不見。
綠翠島一片嘩然,議論紛紛,這……究竟是同歸于盡了還是都跑了?
人究竟是怎麽不見的?
這成了謎團。
倒是有人看出,那水簾幕中似乎包含着陣法,剛開始的時候,那綠衣女修甩出去的似乎是陣旗。
可是,有生之年,他們既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這樣的陣法。
以水爲幕,以水爲壁,卻能當真隔出兩個世界?
這是什麽手段?
一時間,衆說紛纭,可是卻沒人知道這一白一綠兩名修士,究竟是個什麽來頭。
有人猜測,莫不是什麽隐士的老怪物的徒兒?
隻是也說不出誰是誰。
當真是說什麽的都有。
危機解除,綠翠島的護島陣再次關閉,綠翠島重新恢複了平靜。
隻是護島陣法剛一關閉,島上就飛來一枚傳信符,是給赤漳真君的。
内容很簡單,就是告别和感謝赤漳真君這段時間的照顧。
赤漳真君卻将那傳信符翻過來倒過去,翻了很多遍。
這傳信符似乎是遠距離傳信符,還帶着海水腥鹹的味道。
遠距離傳信符已是不易,有價無市,異常珍貴不說。
何以,五台兄弟并不知道他在何處,這傳信符是如何找到他的。
他當真是走在街道上,傳信符突然就砸在他腦袋上了?!
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送去他的住所麽?
可是,那符用完後,靈力就完全消失了。
便是看來看去,看上百遍千遍也沒看透。
至于島上議論紛紛的話,他也聽進了耳朵裏。
什麽隐世的老怪物?
能有幾個?赤漳作爲綠宗的資深長老,廣眉半界有幾個不世出的老怪物他還是知道的。
就那幾個的氣質,和這兩位,怎麽說呢,感覺就不是同一挂的。
應該不是什麽師徒。
可是若是連這都解釋不通,他真就更想不通了。
便是散修,這麽厲害的,那也該有名字的,何以名聲不顯?
想了個囫囵,沒想明白不說,還把自己繞進去了,赤漳真君搖搖頭,隻得将傳信符收了,準備等他遇到老柳,再問問他吧。
估計他也不是很清楚。
想想又搖搖頭,修士都有秘密,他自己也有,和自己無關,也沒有波及到自己也就罷了吧。
不說這裏赤漳真君到底留了情面,雖說起了疑心,倒也失了刨根問底的心。
卻說連意和連外兩人,又進了飛行法器。
殺了啓松,得了消息,連意心中大定,倒也不急了。
隻是看到連外一臉蒼白如雪,不由的嘴角一扯,不客氣的嘲笑:“啧啧啧,你這樣子,似乎還不太行啊!”
到底是自家阿弟,連意說話還是留了點情面的,說話還帶着那麽一絲委婉。
連外連白眼都不高興送給他姐了:“是是是,你最厲害,兄弟我這次給你丢臉了。”
連意“切”了一聲,也不搭理連外,摸出她吃剩下的某個靈獸的蹄膀,剁吧剁吧,親自處理,準備煲湯。
“你少說點話吧,吃什麽補什麽,馬上多喝點蹄膀湯!”
連外木然的瞧瞧自己已經長出來的手,又看看那已經放入紫砂鍋中的蹄膀。
吃什麽補什麽?!
連意說的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連意偷偷的看了一眼連外的“蹄膀”,抿嘴壞笑,暗自得意了一下。
眼見着連外似乎還沒從那一戰中回過神,她也沒打擾他,讓他兀自想去。
恰好,剛剛從啓松那兒的神魂中得到些線索,她也需要整理一番。
一時間,飛行法器中沉默下來,除了爐火上面的鍋“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姐弟倆各做各的事,倒也難得的溫馨。
仿佛回到了幼年時期,兩人在一處相依爲命的日子。
那時候,兩人雖然沒有排山倒海之能,倒也有難得的意趣。
似乎是蹄膀湯的香味太濃郁了,連外首先回過神來。
他慣常如此,每經曆過一場大戰,無論輸赢,總要在腦子裏複盤一遍的。
尤其是他受傷,或者輸了的,他會更在意,從失敗中汲取經驗和教訓,才能讓自己更好。
也難怪眉昆界熟知連家姐弟之人,除了本宗門的,外面的或多或少有些忌憚。
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連意吧,自小到大,所有人,無論是再天資縱橫的天才都覺得跟她不是一路人,這姑娘不走尋常路,她自己一路走來,都是自己掘出來的路,從靈根開始,旁人都無法複刻。
連家有這麽一個天才足矣,可是還不夠,居然還有個連外。
連外的靈根也很厲害,若說連意那是無法超越和模仿的,那連外走的就是常規的天才路子。
宗門世家的天之驕子,承名師,得重用,屬于别人眼中的榜樣人物。
拿到這樣的人生劇本,不應該好好享受麽?他自己又是天才修士,便是隻要付出三分努力,估摸着連外這樣的,用丹藥拉也能拉到元嬰期。
偏偏人家不要。
有家世還不夠,人家還有資質,有資質也不夠,人家比絕大部分人都努力……
這真是拍馬都不及的,壓根沒法比。
年輕人忌憚連意、連外,那些宗門世家的家主個個是羨慕嫉妒恨,隻恨這樣的孩子不是自家的。
他們不貪心,也不要兩個,自家的子弟能學得這兩人無論哪個人的五分,他們就燒高香了。
這連家真是何德何能啊?
連外自清醒,又從袖子裏掏出一枚藥服了下去,然後一邊眼巴巴的盯着那湯,突然想起了啓松來。
最後那一刻,在陣法中,和他的五毒以及連意的飛刀的作用下,啓松的神識晃動了一下。
便是那片刻遲疑,刹那芳華間,他便丢了性命。
随着綠藤上的果子裂開,啓松眼神一迷離,就被連意取了神識。
至于肉體,一個丹藥大師,墜入魔道,最終自識惡果,被連意一道五色神雷劈下,徹底煙消雲散。
卻說連外才把鼻子湊到那鍋旁,就被連意發現了。
她見連外神色好了很多,那絲遮掩不住的蒼白緩緩消退,心下放心了些。
“怎麽?反省過了?得到教訓了?”
連外終于忍不住白了連意一眼,多大歲數了,跟他從來不知道好好說話。
他自己掏出碗筷,掀了鍋蓋,自己拿着勺子舀了口湯,喝進嘴巴裏,享受的閉了眼。
腦袋不自主的點了點:“嗯嗯嗯,反省過了,啓松的魔氣甚是純粹,還是我輕敵了,下一次,我的枯榮劍術中的枯術若是更加厲害一點,許是能抗衡一二。”
“這樣就能給自己争取更多機變的時間了。”
連意點點頭,靠着連外,姐弟倆倚靠在一處,這回連意倒是真心實意的誇獎:
“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用這個,确實厲害,不枉費老祖宗坐在家裏想了三天,還逼着伯祖和家主他們上山下海的找。”
“如今你一朝頓悟,不過第一式罷了,來日方長,等七式都到大圓滿,就不會有今日這種情況發生了。”
連外不知想到了什麽,輕笑一聲,神情中陰霾盡消,盡是愉悅和溫情。
姐弟倆心有默契,連外一笑,連意跟着笑,她也想起,爲了這枯榮劍術,着實讓連家忙了好一陣。
起因自然是連萬山某一天發現,自家連外乖孫雖然煉丹術卓著,但是劍術也不差。
這樣的好苗子不能荒廢了。
他一直緻力于給他尋找一本适合他的高階劍法。
結果就利用他的“先知”,恍然記得在他活着的那三萬年前,有一位名滿天下的劍修,修習枯榮劍術。
這位劍修也是一名木靈根修士。
可是,時光荏苒,滄海桑田,那劍修并未能夠飛升,早已坐化。
他究竟在哪裏坐化,有沒有東西留下,或者有沒人得到他的傳承,已然成了個永遠解不開的謎團。
可是,連萬山不甘心啊。
枯榮劍術恰恰應和了連外的道。
他喜好毒丹。
與尋常的醫修、丹師相比,煉制毒丹,就如事物的兩面。
一黑一白,一正一反。
枯榮劍術也是如此道理。
他是老祖宗,他可不管這事有多難,恰逢那時候連外從乙火界歸來,金丹圓滿,準備結嬰。
結嬰就面臨着功法選擇問題,到了此修爲,必須要與之相匹配的功法。
連萬山又不想連外分心,這事他也藏得住,小輩誰也沒告訴,可勁兒折騰連晨遠他們。
讓他們去找。
這是好事,身爲家主和長老,連家人自來疼孩子,也願意出力。
可難就難在,壓根不知道此物在哪裏。
每日就聽連萬山東一榔頭西一棒的瞎指揮,漫山遍野的跑,不是上山就是下海,還要鑿洞……
總算蒼天不負,居然還真找到了。
隻可憐見的,連家的家主和長老生生累瘦了三圈。
也就是那一次開始,連晨遠瘦的脫了相,再也不夠俊美,早就被養叼了胃口的淩霄宗仙子們瞬間移情别戀,開始嫌棄起他來,扭頭就把他拉下了第一帥的神壇,開始追捧連外。
便是窺天,連意走的時候他的臉已經變了,成了連外。
如今,也算是沒有辜負自家長輩們的苦心,枯榮劍術已經小有所成。
既是處理了自身問題,連外自然問起啓松的事。
他低頭挑起一塊蹄膀,啃了一口,含糊的問:“阿姐,你從啓松的神魂裏知道了什麽?”
迷幻術用了是真,迷幻隻是加深啓松的迷糊,連意攝出他的神魂,搜魂也是真。
連意點點頭,眼睛閃閃發亮:“大發現,那啓松果然知道的特别多。”
“當年那軟骨草,就是灼馬他們給他的,灼馬自然是從魔哧那邊得到的。”
“循着這條線往上追索,魔主居然有法子把軟骨草弄出來害人,原先不就傳說是域外之物麽?”
“想必,魔主還在勾結域外魔物行事。沒準這域外魔物也在咱們廣眉星域呢。”
“如今,揚魔宗丹堂也有軟骨草,都在啓松手上,如今他的儲物袋在我這兒,許是揚魔宗那兒不再有了。”
這種害人之物,能杜絕是必須的,否則不知道害了多少無辜之人。
一邊說,連意還甩給連外一個儲物袋,毫不客氣的奴役他。
“如今有了這軟骨草,你别閑着,沒事好好研究研究,萬物相生相克,我就不信找不到它的克星。”
域外魔物能不能找到都在其次,當務之急是解決面前的危機。
“若是有解藥,武韓真君他們也有救了。”
連外不推脫,他面容嚴肅的點頭:“嗯,等回了闾環島,我就和樸豐前輩一起研究研究。”
聽連外接手了此事,連意又道:“碩鼠皮囊的制造法子我也知道了,那碩鼠還真不好找,是揚魔宗所在的揚魔島特有的一種飛鼠,若是我們想得到,揚魔宗必去。”
連意眉頭一蹙一松:“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啓松此人奸滑有奸滑的好處,他在揚魔宗這許久,把揚魔宗摸的門兒清。”
她莫名的嘴角一抽,表情微妙:
“宗主、副宗主還有長老,誰長什麽樣,什麽修爲,精通什麽術法,祖宗十八代他都知道。還有揚魔宗的密道之類的。”
“等我們回了闾環島,我就把這些記下來,到時候再商量如何行事。”
有了啓松這個神助攻,當真是給他們的勝算又增加了一個大砝碼。
連外愣了愣,半晌搖搖頭:“啓松也是個人才。”
他想了想才道:“可惜他死了,若沒有,有些疑問倒是可以親口問問他。”
畢竟其中諸多複雜,他們需要謹慎,搜魂所得的都是啓松記憶裏的東西,揚魔宗在揚魔島盤踞幾百年,其中如何,再謹慎都不爲過。
他有些懊惱:“當初就應該捆了他,留他一口氣,到時候我們可不就多了個活向導?”
毒丹在手,他有的是法子讓他聽話。
連意眉頭一揚,摸出一個盒子扔到連外身上:“要你說?誰說啓松死了?”
連外一愣,下意識的打開盒子,嘴巴還驚問:“啓松沒死……”
卻是猛然戛然而止,那盒子裏五花大綁的赫然是啓松的元嬰,還是血糊糊那種……
連外胃裏翻湧,下一瞬蹄膀湯就全嘔了出來……
今天忙了一天,早上體檢、去合唱、下午坐高鐵出差、剛到酒店辦了入住,我真是馬不停蹄的在碼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