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喙臉色由青白色變成紅色然後徹底又轉成黑色,他緊緊抿着嘴,似乎在考慮着什麽。
臨法和連意也沒有說話,甚至比起如喙臉色的頓變,和天人交戰的難以取舍,他倆的姿态要平靜的多。
連意又低頭喝了一口茶,也在想着這件事。
軟骨草投毒一事,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有預謀的,否則何必這麽湊巧!
蒼穹山分舵出事後,這邊已經被密閣封鎖起來了。
連意是全程的參與者,對事情的經過很了解。
此次事件,隻能說是撲朔迷離。或者說,目标指向明确!
感覺就是在昭告世人,這事就是煥法閣做的。
可是,連意知道,煥法閣在軟骨草種植這事上不無辜,但要說,煥法閣敢以一派之力杠上全眉昆界,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沒這膽量,何況這事于他們有百害無一利。
煥法閣就像這件事中的替罪羊。
不說其他,就說這護山陣法一事,連意仔細研究過了。
她剛來的時候,就看出,那陣法若不是直接是找到陣法破陣,便是有内應!
分舵内,一共登記弟子九十六人,當日中了軟骨草之毒的八十二名,還有十四名弟子不在分舵内逃過一劫。
這十四名弟子自然被查了。
他們分成了三隊,去了蒼穹山内的三處礦場。
那幾日恰好是收靈礦石的日子。
分舵出事後,那些人回來後,連意便在他們身上用了“迷幻”之術。
結果,發現他們并無異常。
也就是說,除非分舵弟子登記有誤,否則這“内應”一說便是不攻自破。
但登記有誤是完全不可能的,此處是淩霄宗分舵,來此處,自然淩霄宗那邊也有記載,兩廂比對,便能輕易發現對錯與否。
在連意用迷幻之術對那十四名弟子“搜魂”以後,密閣便将淩霄宗本宗内記錄的名冊送到了,一比對,發現并無疏漏。
此處的防護大陣雖說不及本宗的防護大陣,可是連意見識過了,就算不是超品,也是品質極好的九品大陣。
而且,還是古陣法。
這必然是本宗的庫房之物。
這一處分舵所在的嘉元城是淩霄宗轄内最繁盛的仙城之一,這兒的分舵雖然不算最大,但也很重要,喜歡來這兒的弟子也多,淩霄宗本宗對此處自然很重視。
連意見過,此處布置很精心,又有元嬰修士坐鎮,按說比之普通的中小宗門還要強。
爲這一處分舵配備一個九品陣法并不奇怪。
陣法品級如此之高,又是早在如今失傳的古陣,連意借着前生之便,方能看出端倪,知道生門位置。
如今這世道之中,連意自诩除了她,便沒有人能破此陣!
便是師父任遙飛,是如今眉昆界唯一的陣法師,也是不能的!
連意心中一動……
這麽細細想來,似乎有點不對。
那一閃而逝的不對勁,她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被如喙打斷了。
如喙許是已經想清楚了,眼中有一抹不顧一切的狠勁。
“若是我說了一切,老夫可否要臨法掌門一個承諾,保我一命!”
臨法掌門擡眸看向他,連意也看向他,如喙的面色倒是不再有什麽變化,隻是低着頭,眼神沒有跟面前這兩位對上。
在座的都不是笨人,甚至都是人精,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退而求其次,棄了煥法閣,保他自己。
或者說,從他剛來到現在,許是隻是爲了保他自己。
這倒是挺符合連意心中對煥法閣人的評價的。
又狠又毒還自私,還貪生怕死。
連意稍一細想,便知如喙打的什麽主意。
煥法閣出事,他這個掌門自然沒辦法全身而退,且不說這身前身後的名聲,若是門派被滅,他不僅要背着門派在他手中覆滅的名聲,還會死的很慘。
敵人,沖破護山大陣,頭一件事便是把他這個掌門先抓到,然後便是搜魂,把所有的秘密弄到手,尤其是那些寶庫位置之類的,最後他許是生不如死。
宗門内的人,煥法閣名聲盡毀,他怕不是要被推出來謝罪,并且把那些有的沒的罪名一股腦兒推在他身上,以保全其他人。
連意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下巴,掌門這個職業還真是高風險啊!
她一扭頭瞥了自家師叔一眼,心說,就是因爲如此,她家師叔才是很難得的啊!
這許多年,她偶爾也聽自家師父念叨過,說掌門師叔小時候非常的綿軟可愛,很愛哭。
可是,前任掌門師祖挺忌憚家族的,尤其是連家、任家這樣的老牌家族。
即便師父任遙飛天資縱橫卓越,很招人喜歡,前任掌門師祖也不想把門派交到師父手中。
後來就逼着掌門師叔扛下了這個擔子。
師叔的資質其實也非常好,滿值的風靈根修士。
可是這許多年,他爲了宗門,連閉關的時間都沒有,若不是因爲資質好,悟性佳,怕是連元嬰後期也達不到。
性子除了在面對師父的時候,有那麽點不同,平日裏都是非常的強硬剛直的。
更讓連意覺得唏噓的是,都說風靈根修士喜好自由,無拘無束,更何況師叔這樣的單風靈根修士?
如今被束縛在宗門,連遊曆都是奢望!
連意有些動容,自她見到師叔,他就是胖胖的樣子。
想必是總是不能出去,枯坐在議道峰,才讓自己越變越胖吧……
臨法師叔若是不爲掌門,他許是比現在過得要好太多太多了。
沒準也和師父一般,成就了化神。
可是,淩霄宗若不是臨法師叔當掌門,也許不會像如今這麽好。
臨法掌門并不像前掌門一般,對宗門内的世家子弟特别忌憚。
相反,他是提拔了不少家世普通的弟子,但也不拘泥于此。
他任人唯賢,舉賢不避親。
世家弟子隻問資質和品行。
若是好,便行。
英雄莫問出處。
臨法聽了如喙的話正面不改色的盤算呢,突然感覺自家師侄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讓他莫名不适。
他回瞪了連意一眼,便不搭理她了,繼續套如喙的話。
他有些不耐煩的敲敲桌面,對如喙道:“如喙,如今是你求着本座,不是本座求着你。”
“本座隻能跟你說,若是此事與你煥法閣無關,本座自然可以保住你!”
如喙臉上一喜,他擡起眼,立刻賭咒發誓,自然無關,這些都是啓松的個人行爲,和宗門完全無關。
“那群人,都是啓松找來的,他們可不算我們煥法閣正式弟子。”
“剛剛臨法掌門說的那兩位,一人喚羅一,一人叫灼馬,是那二十六名修士之中領頭的修士。”
“老夫也是後來知道,他們都是從那邊來的修士。”
他說的“那邊”,自然就是天塹那一邊。
臨法和連意均沒有說話的意思。
如喙也并不能從兩人的表情中看出什麽端倪來。
有些話,他本想有所保留,畢竟有的話隻有沒說,那才是砝碼。
可是臨法的強硬态度讓他知道,砝碼什麽的,對于壓根不買賬的人來說,壓根什麽都不是。
如喙一眼掃到連意身上,到了此地步,他也不是沒想過什麽。
煥法閣之所以不如淩霄宗,到如今,他同爲掌門卻再不能跟臨法平起平坐,哪裏就是他如喙治理宗門無方了,必是沒有如同連意這樣狡詐,通透卻又資質好的弟子!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煥法閣的弟子,一年不如一年。
尤其是和淩霄宗弟子站在一處,哪怕不願意承認,也隻能說一句,高下立現!
隻可惜,一切都晚了。
連意注意到了如喙的眼神,她皺皺眉,隻覺得自己特别不喜歡如喙。
那些前情舊事尚在其次,此人小心思太多,又不幹脆,說點什麽膩膩歪歪,總想着能換得對他最有力的條件。
這隻能說他是個極看不清形勢之人。
倘若今日易地而處,她就會很幹脆,躺平了來,左右也反抗不了。
唔,也不是,若她是掌門,雖不能做到臨法掌門那地步,但絕不會容許自己治下的宗門像煥法閣那樣。
她自然是不知道如喙想什麽,便是知道隻會更加确認自己目光的精準,如喙當真是一個沒有遠見,看不清情勢之人。
這弟子雖然有資質的好壞,可是品性很重要。
淩霄宗的高層之中,資質普通的也不少,金丹元嬰修士之中,那種少時便有天才之名的實則并沒有幾個,大多能走到最後的是心性堅韌,品性通透的人。
而品性這些東西,可不就是環境賦予的麽?
淩霄宗、連家的環境都不錯,所以她連意自認品性還不錯,不僅是她,淩霄宗品性純良者衆!
那爲啥煥法閣的弟子就不好了,就是煥法閣不好呗。
無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罷了。
如喙咬牙,繼續道:“那群人隻聽啓松的,并不歸我管,日常他們雖然穿着煥法閣的法衣,卻是獨來獨往。”
“甚至他們功法迥異,還會隐身術!”
臨法眉心一跳,隐身術?!難怪這些人在密閣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你怎麽知道這群人是天塹那邊來的,他們是何時何地如何來的,除了他們還有其他同夥一起過來嗎?還有軟骨草,你知道多少。”
一連串的問題,臨法幹脆都問出來。
别說連意覺得如喙不幹脆,臨法更是覺得煩。
若不是這事關系重大,煥法閣屬于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他早就忍無可忍,拂袖而去了。
隻可惜,如喙如今還是煥法閣掌門,他打不得,罵不得,除了強勢那麽一點點,也隻能憋着。
可真是把他憋壞了。
如喙一聽臨法的口氣,再看他一臉的沉郁,眼眸中風雨欲來,讓他陡然産生一種極度危險之感。
哪怕他覺得臨法當下不敢把他如何,可是以後呢!
想到之前他提的條件臨法并沒有拒絕,他也不敢太過分,當下便把知道的全都說了。
“他們從天塹那邊來這事也是啓松告訴我的,軟骨草便是他們帶來的,但因爲軟骨草難種,這些年,啓松用同宗門修士的精血爲軟骨草血食,最後,也隻得兩瓶成品。”
“隻可惜,一瓶被啓松帶走了,一瓶便是當年芙蕖他們手上的那一瓶。老夫手中并沒有。”
芙蕖手上那一瓶,被連意加了封印帶回來後,被全眉昆界的醫修研究着,至今未有所獲。
啓松帶走的那一瓶數量有限,怕是隻用在此分舵内便能用完。
所以,若不是如喙說謊,就是那些人藏有後手。
如喙……說謊的可能性不大。
啓松那藥園子密閣早就探過很多遍,能得兩瓶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年。
那就是天塹那些人有異,或者還有失蹤的啓松。
“如喙掌門可知,這隐身術如何破解!”連意突然問。
“我覺得,煥法閣想洗清冤屈,必要從這些外來者身上下手才行,抓到人越多,許是煥法閣被洗清冤屈越快。”連意的态度同樣強硬。
如喙已然麻木,無論臨法還是連意,都不是什麽好惹的人。
“這種保命之術,哪裏能是外人知道的,隻是我恍然記得有一次,看到啓松用香找到他們。”
“那香通體寶藍,點上無味,隻燃後,會燃出寶藍色輕煙,那些人在哪,輕煙便會盤踞在哪兒。”
“你有此香?”
如喙搖搖頭:“沒有。但啓松有!”
臨法和連意對視一眼,這如喙真是讓人搓火,莫不是還要先找到啓松?!
兩人瞪向如喙,如喙一想,便知道兩人在氣什麽?
他幹巴巴的解釋:“啓松雖然失蹤,可是他有家累,都被控制起來了,老夫了解啓松,他是個謹慎之人,定有後手,許是他的那些血脈親人會知道。”
說此話他言辭有些閃爍,連意一嗤,若真能從那些人身上知道什麽,煥法閣估計早知道了!
不過,她看了一眼臨法,許是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臨法又看了連意一眼,秒懂,于是他站起身對如喙說:“既如此,煩請如喙掌門回去安排一下,本座二人要見一見啓松的血脈親人,本座希望此事隻有你和我二人知道,如何?”
如喙一愣,還想說什麽,見臨法已經起身,明顯不想多談,隻得應是。
臨法松了口氣,忙不疊的走了,他怕自己不走,就要把如喙打一頓出出氣。
(本章完)